大明洪武年间规定每五十家就要立一社学,以便良家子弟求学,社学都是官办,教材免费,教师由县令选任,开支都是公费。学生所要付出的,只是第一次拜师时的贽礼。这一制度在仁宣之治期间达到顶点,但是自嘉靖朝始,私学大兴官学衰落,如今的大明社学发展,已是私远胜于公,学生也要真金白银的付钱。
大范庄的社学正是一所私学,与大明大多数社学一样,社学临宗祠而建。由于财力有限,请不起有名的坐馆,只能由一位过了县试、府试却始终未能通过道试的老童生担任塾师,大小范庄总计六名学子在此读书。当然,教师如此,弟子成色不问可知,也都是未青一矜的平头百姓,最多也只是通过了县试而已。
这六个人不出意外的全都姓范,其中出自小范庄的只有范进一个。作为异类,平日受的白眼和排挤,不问可知,好在范进不管穿越前后,都不曾把这种事放在心里。在穿越前,范进的眼里只有四书一经,穿越后,只有真金白银,同宗兄弟如何,他压根就不在意。
虽然不从事劳动,但是按着后世科学的方法锻炼身体,加上武术操练,眼下范进的身体远比普通农夫更好,在社学里更是武力最为强横的一个。几个同学都吃他揍过一顿之后,两下便自和睦相处,兄友弟恭。
因为路不好走,范进到学校的时间,早已经迟到,按规定该挨戒尺,可他平素就不怎么招老师待见,挨骂挨戒尺的次数不少,已经不当一回事。他看不起这个童生老师,一如看不起儒林世界里未来的自己。
一个五十几岁的童生,安心教私塾不再科举,人生也就没了前途。于学业而言,这穷乡僻壤的社学也没什么意义,塾师自己的文墨就只能算二流,又不像那些书香门第掌握四书五经精义,跟他学也学不出什么本事。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在县试的时候押题。
大范庄的社学成立已经有六七年,虽然连个通过府试的都没有,一起读书的人里,倒是有两个过了县试的。可见,这个塾师在县试押题上,还是有点道行。这也是他能在大范庄一直坐馆的原因,否则膏火之费,也不是那么好赚。
刚一进入村口,路旁的田间就有人向他这边看,随即有人大喊起来“九叔!是九叔来了!”
随着话声,一个赤了脚的中年汉子从田里拔出腿,费力地向范进跑过来。来人只穿着短衫,下面的裤腿掀到膝头,小腿上及赤足满是泥巴,脸色黑红,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模样是那种典型朴实憨厚的庄稼人。
范进的年龄比之小了许多,但是宗族之中的辈分,不是按岁数算的。一把白胡子的老朽,要喊三岁孩子做爷叔也属寻常,范进恰好在范家辈分甚高,因此对大汉的称呼也坦然接受。
他后退两步,不让对方身上的泥碰到自己衣服,“是志高啊,你找我有事?不能等我散了学再说?”
“九叔,不是小侄找您,是族长找您。本来族长是打发小侄跑一到小范庄去请九叔,可是小侄想着,九叔总要来社学的,也省小侄点气力不是?您看看,今年的年成眼看要糟,地里实在是离不开人。”
范进深知,眼前这个名叫范志高的庄稼汉,是大范庄有名的多智之士,靠着他那憨厚模样可是没少坑人,谁要是信了他是老实人,最后一定是自己倒霉。对方虽然满脸带笑,但范进的警惕心理并未因此而有所放松,他点头道:“出了什么事,族长要找我?事情很急么,不能等散学再说?”
“族长他老人家请您商议什么事,小侄哪里敢问?不过社学九叔就不必急着去了,这遭瘟的雨一下,社学都塌了,怕是一时间难以复学,您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让那些圣贤滚一边去。圣贤哪里大的过族长?他老人家就在祠堂那边等,您还是赶快着过去,别让老人家等的太久。”
大明如今是典型的二元制社会,于城市里,衙门有绝对权威,到了乡下,则是宗族掌握一切。族长在本族里的威风,甚至超过父母官,尤其是在祠堂里,更可比土皇帝,听到祠堂召见,范进就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
大范庄的族长范长旺是范进父亲一辈的人,论起来,范进要喊他一声大伯,彼此的关系,却谈不上亲厚。长房与他房,大村与小村,因为利益分配而产生的矛盾,导致彼此貌合神离。听到族长的召见,范进不禁想起胡大姐儿的提醒,大范庄难道真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等来到祠堂,才知道为什么今天上不了课,曾经社学的所在,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祠堂也垮塌了一半有余。对于迷信天人感应的明朝土著人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吉兆,是以当范进来到时,正看到族长范长旺带着一干族人,给放在一块青石上的祖宗牌位磕头请罪。
“进仔,你来了啊,也先来给祖宗磕头。大小范庄现在分成两个村子,可是一个祖宗,我们是同根之木,同源之水。大家日子可以过的下去,全靠祖宗保佑。现在祠堂成了这副样子,证明是我们这些子孙后辈不肖,让祖宗生气了。如果祖先不保佑我们,咱们的田里再也长不出庄稼,家宅也不得安宁。先磕头,给祖宗赔罪,有话再说。”
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