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山白雪皑皑,呼啸而过的寒风刮的人脸生疼,然而容绽却没有丝毫感觉。青衣大氅掉落地上,一身孝服的容绽泪眼模糊,只是坐在地上毫无节制的饮酒,仿佛醉了就能忘却前尘往事。
十二月十八,每一年的今日他都痛不欲生,五十二座坟茔为这阴气弥漫的亡灵山又增添了些许阴气。这座山以前唤作彼岸山,相传远古神魔曾在这里大战,死后阴魂不散,彼岸花常开不败。十二年前忠帝带领十万士卒攻打蛮族,瀚海谷战死一万士卒大胜,三万后军(多为战力不高的民兵)带回战死士卒暂时驻扎彼岸山。未曾预料忠帝遭蛮族奸计,连同六万士卒常埋血河谷。
十年前,忠帝同母弟在与蛮族决战之际太子之位被废为民,贬去守陵永世不得回帝都。蛮族在瀚海谷建立石城,利用黑漠族古法永世镇压六万亡灵,明宇帝下旨解散边军,废忠帝为民,永不迎回尸骨。一道圣者天下震怒,明宇帝闭关三年暴毙,兰泽帝登基尊奉战死太子为忠帝,五年后,忠帝同母弟篡位称天帝。时光流转只是再没有谁提起忠帝与六万士卒,当年三万后军在彼岸山建殉国将士陵园改为亡灵山。十二年间始终秉承忠帝意志,用血肉之躯守卫边疆,而今所剩士卒已经寥寥。近十万坟茔在亡灵山中间,即使盛夏艳阳高照亡灵山也阴气弥漫,彼岸花却常开不败,人们又习惯称之为血海山。
引魂之花,花叶生死不相见,寒风呼啸,白雪茫茫,妖艳如鲜血盛开。
容绽清酒敬乡魂,这血债他怎能不让蛮族血偿!
“你为何不将乡民葬在别处?你可知这里的四万亡灵执念深重,夜夜在亡灵山哭泣。”遥不可及的声音,仿佛穿越黄泉彼岸花海,阅尽生离死别的苦痛。
容绽仰天逼回泪水惨笑:“死在哪里葬在哪里,你都说了他们执念深重,而我的乡民早已经喝下孟婆汤转世。”
“转世未必不是一件幸事!”擎八源一袭黑衣衬托的他更加瘦弱,如墨的黑发披散,绝望又倔强的双眸越过雪山越过花海,他似乎听到四万亡灵的哭嚎!
谁来带我的兄弟回家?
亡灵山并不高大,两座山峰相连,两峰之间便是将士陵园。擎八源踩着积雪踏进山谷,山石铺就的道路指引着他去祭奠亡灵。容绽不由自主的跟随,他震撼于四万亡灵的执念。
满山谷的彼岸花随风招摇,隐约中有哭喊声直击胸膛:“谁来带我的兄弟回家?谁来带我的兄弟回家?……”声音久久不绝,容绽放眼,彼岸花海中无数的坟茔无边无际。他仿佛看见无数黑衣甲胄的南晋士卒,站姿笔挺手持武器战意昂扬,甚至还有战马嘶鸣,仿佛随时都会奔赴战场。
在坟茔中他旋转,一张张忠诚刚毅的脸庞从眼前飘过。战鼓擂响,杀敌声震云霄,一个个不畏生死的黑衣武士同蛮族同归于尽。瀚海谷,火光冲天血流如海,没有呼喊的屠杀,而后掩埋践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却开出了引魂花。拔地而起的石城阻挡了他们归家的路,亡灵嘶吼却摆脱不了邪法的禁锢。
他们守卫了南晋,而南晋又带给了他们什么?
容绽一口鲜血而出:“阿九,我们不该回南晋!他们,我无法不见!”
黑衣甲胄面显苍老的一名士卒相迎,擎八源躬身失礼:“师父。”
容绽微微吃惊,这个面容黝黑苍老的士卒看似与一般的老农没什么区别,他居然是擎八源的师父白飞。当年忠帝手下赫赫有名的四将军之一,容绽恭敬行礼:“晚辈眼拙,望老将军海涵。”
白飞嘲弄一笑:“如今的南晋还有谁知道忠帝?还有谁记得我白飞?还有谁记得血海谷不得转世的六万士卒?我的殿下,我的弟兄,谁能带他们回家!”
话里的不满、失望和期盼让容绽垂下眼帘,他不能,阿九就算可以恐怕也不会。擎八源搀扶情绪激动的白飞朝不远处的茅草屋而去,许久踱步而出,容绽还痴痴的望着坟茔发呆。
擎八源席地而坐,轻柔抚摸招摇的彼岸花:“当年六万士卒被坑杀,送魂之时一万战死士卒阴灵不散,于是葬在了这里。忠帝被废为民,三万后军解散冲入四将军府,而后十二年无数战争,他们死后都葬在此地执念等待兄弟回家。可是没有人,没有人,阿九也不会。”
“他不会。”容绽肯定,他怎会在那人的人生上亲手加上昏君的称号。
擎八源突然笑了:“也许他会。”
“我决不允许你动阿九一根毫毛!”
“敢不敢和我比一场,我赢了你帮我!”
“有何不敢?”
“江山啊!”擎八源躺在花海中诉说擎梵宫将来的命运:“老九此生为情所累,因情而生也终将毁于情。他信血脉至亲,可他不知伤人最深的却也是血脉至亲。如我擎家,他的至亲。如皇家,他的血脉。”
容绽苦笑:“可他不得不为,如同你情愿化身为魔杀尽蛮族,如擎十宁可为死间。”
擎八源翻身侧卧合上双眼,被掺入毒药的井水一口口喝尽南晋士卒口中,无力动弹却知觉犹在。蛮族的刀剑砍向他们,血流如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