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提醒过飞玛斯,能够控制梦境走向的清明梦很容易令人乐不思蜀,最终变得对现实失望,生活的意义只剩下醉心于练习对梦境的控制。
但是,清明梦跟蝶梦相比,无异于小区幼儿园与世界顶级大学的差别。
清明梦是普通人的梦,睡够了再不舍也会醒来。
身在清明梦中的自己可以意识到这是梦,或者说必须意识到这是梦,才会产生主动控制梦境走向的意志,虽然爽,但很累,而且做的梦并不连续。
蝶梦完美解决了清明梦的一切缺点,只要想睡,可以一直睡到身体死亡为止,而且梦境精彩纷呈,与现实无异。
如果是孤家寡人一个,在蝶梦中过完一生其实是无比幸福的,每天过着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没有痛苦、诸事顺心、不用工作、钱却越花越多的生活。
即使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张子安依然动摇过,正常人都会动摇的,他也数次产生过抛下现实中的一切烦恼,就这样睡下去的冲动。
身体在现实中死亡又能怎样?
在梦中已经过完了美好而充实的百年啊!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但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尽管还是没有女朋友,但有一大群伙伴和朋友聚集在他的周围,如果他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让他们陷入伤心、难过和自责之中,甚至留下一辈子的阴影,那就太自私了。
所以很遗憾,他还是只能选择回到现实。
现实中也许充满了挫折、失败、不公与黑暗,但只要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生活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最重要的是——梦境虽然美好,却没有精灵们。
“哎呀!”
张子安脸孔扭曲,大声呼痛,因为他的小腿被谁狠狠地挠了一下,都挠出血了。
金色猫冷冰冰地收回爪子,警告般地盯着他。
曾经有人抛下它独自陷入沉眠,它不想再经历一遍同样的事,这一爪子就是告诉他——想都别想!
他呲牙咧嘴,为什么梦中还要把疼痛模拟得这么逼真?还好不是现实,否则腿上又要多一道疤,夏天来了,正是展露美(毛)腿的时候……明明可以梦醒之后用嘴说的,它却偏偏选择动爪子。
蓝猫紧紧握住右爪,它也想迎来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理想世界,但这样的世界只能靠自己双爪来创造,而不是等待别人施舍,更不可能靠做梦得到。
哑女把墨绿色的帽檐压低,遮掩红红的眼角,她的嘴无声地一张一合,像是明白了为什么植物人桥段总是韩剧的经典剧情。
“嘎嘎!嘎嘎!王の男人!”灰鹦鹉扑腾着翅膀在狭小的笼子里不断地翻跟斗,折腾得羽毛乱飞头晕脑胀也乐此不疲——张子安竟然拒绝了这么漂亮的女人,说明他……更喜欢男人吧!
小猴子手里的树枝垂在地上胡乱划动,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将这段剧情展现到读者面前,它就激动不已。
茶色猫眯起眼睛望着他,为他的成长和成熟而老怀大慰。
白云虽然仍凝固不动,颜色却似乎变得更灰了,像是下雨前的征兆。
张子安把腰弯得更低,揉着小腿上的抓伤,他本来是想催促精灵们离开梦境之后才跟庄晓蝶袒露心声,但它们固执地留在这里,反倒令他很不好意思。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背好像被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一下,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其他精灵们都没有换位置,那么是谁扫过了他的手呢?
他侧头望向另一侧,在手边不远的位置,一只黑白小猫甩着尾巴蹲坐在那里,眼眸里的畏缩和恐惧已经几乎消失不见。
庄晓蝶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她很不甘心,但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从听到他那句话时,她就明白了,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
这不是她的能力问题,而是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对手。
尽管如此,她却并不后悔。
“真是一场精彩的梦。”她说道。
风已经凝固了,但她彩袖长裙却无风自动,一开始只是微微起伏地抖动,然后越来越剧烈。
张子安和精灵们的视线全集中她身上,瞪大眼睛注视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大团各色各样的蝴蝶从她的彩袖里翩然起飞……不对,是她的彩袖本身化为了蝴蝶!
不止是彩袖,她华丽的汉服竟然是无数只蝴蝶贴在她的身体上,此时正在集体起飞!
乱蝶渐欲迷人眼!
无数只蝴蝶以她为中心,像暴风雪般四散,而离她最近的张子安首当其冲,被扑面而来的蝴蝶迷得睁不开眼睛,飘飘洒洒的鳞粉像是平地腾起彩色的雾霾,他只得用手和胳膊遮挡住头脸,并且屏住呼吸。
他无法直视前方,但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用眯起眼睛看向旁侧。
蝴蝶们起飞又降落,落到什么东西上,什么东西就恢复了原色。
草木、流水、墙壁、橱窗、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