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飘摇的小船上,戴着耳机,闭上眼睛,将五感与外界的联系减弱至极限,专注地倾听来自海底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是慢慢沉入海底,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包围,又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腹中,身体于混沌中悬浮。
黑暗令人更加专注,海底圣歌的美妙令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然而当诡异的声音于身边响起时,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睁开,冷汗淋漓地回到了现实,庆幸自己没有真正地身处黑暗的海底,不用考虑刚才的声音是何种怪物发出的。
如果有经验的水声工程学院老师和研究生在此处,利用两个或更多水下拾音器,可以通过三角定位法来判断目标的游动速度和方向,听说资深的潜艇听音系统官兵甚至能在较短时间内识别出几百个噪音目标的真身。
张子安没那么出色的本事,他能听出这是小须鲸的歌声,因为小须鲸的声音很有特色,而且他知道附近有小须鲸,若是换成比较少见的鲸,他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听出来了。
他听了一会儿,又听到疑似其他鲸类的声音,但是离得太远,分辨不清。
于是他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将水下扬声器沉入水中,只是没有沉得像水下拾音器那么深,因为线不够长。
他启动扬声器,开始播放世华的歌声。
每次播放几分钟,他就暂停一下,重新戴上耳朵,倾听海底的声音,如果不暂停的话,由于扬声器离拾音器太近,世华的歌声会掩盖掉其他一切声音,结果就是什么都听不到。
昨天他用世华的歌声安抚了那头雄性小须鲸,不料歌声却吸引来巨鲸,今天他打算如法炮制,试试能不能再把巨鲸引过来。
这次他有心理准备,绝不会再被那头巨鲸打个突然袭击。
昨天巨鲸毫无征兆地浮出水面,险些令他以为是哪个国家的潜艇,因为它肯定是一口气深潜游过来的,在水面上看不到它的任何踪迹。
那头巨鲸不太好相处,若是再被它接近到危险距离,今天可没有小须鲸来救他——他翻船落水事小,这些贵重仪器要是落水,他得把裤子都送进当铺。
不过,他有水下拾音器这个利器,只要巨鲸接近到一定范围之内,他就能提前发现它的到来,并且采取应对措施——逃跑。
打个比方的话,这就像是驱逐舰与核潜艇之间的猫鼠游戏,只不过这艘驱逐舰比较怂。
这种事情很考验耐心,想想战争片里的潜艇声纳员在值勤时往往一坐就是半天,聆听耳机里传来的各种声音,努力在敌方潜艇的声纳员发现自己之前先发现对方,那需要何种程度的专注度?只要稍微一走神,整艘潜艇可能就被敌方潜艇击沉了。
张子安没那份耐心和专注,好在他不需要聆听太久。
大约第三次暂停后,监听级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道异响,混杂在小须鲸的短暂爆音之间,若不是他精神集中,很可能会错过。
附近的小须鲸似乎不止一头,声音混乱而嘈杂,跟菜市场讨价还价差不多,不知道它们到底在说什么,然而这道异响一出现,小须鲸的声音就像是打了上课铃一样,突然静了一下。紧接着,小须鲸的声音以更高的密度爆发出来,像是在互相警告什么,比如说——狼来了。
没办法,鲸类虽有一定程度的智慧,但还停留在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
张子安打起精神,更加专注地聆听,紧张地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掌心的汗,深呼吸,瞥一眼马达的手柄。
他无法确定这道声音是不是来自那头巨鲸,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只能继续等待。
大约半分钟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比上次离得更近,听得更加真切。
目标的游动速度非常快,伴随着隆隆回响,像是一列火车般庞大的物体在快速逼近。
张子安几乎能想象出一头巨鲸张开大嘴,将沿路上所有小鱼小虾无差别吞入口中再从鲸须中排出海水的姿态。
与之相反,来自小须鲸的声音正在减弱,数量也在减少,像是在纷纷远离那头神秘的巨兽,像不一定是因为怕它,而是它把附近的食物都吃光了,让其他鲸只能饿肚皮。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周期性变化的汽笛,时大时小,大的时候连他的耳膜都在随之震动,小的时候几不可闻。
张子安听得连连皱眉,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是那头巨鲸?
他看了眼仪表的液晶显示屏,仪器正在自动录制并绘制声音的波形图,不过他这时候没时间细看,目标来得非常快。他不确定是否已经录制了足够长的声音样本,但此时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可能又会重演昨日的一幕。
他摘下耳机,飞快地卷动光纤线,将水下拾音器从海底拎上来。5米长的光纤线不是那么快就能弄好的,他一边卷一边紧张地盯着波澜不惊的海面,担心某处会突然冒出潜艇般庞大的身躯。
水下拾音器终于哗的一声被拎出水面,上面还缠绕着一些墨绿色的海藻。
他放下拾音器,用最快的速度启动马达,把船头调整至陆地的方向,将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