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才发觉,这只白狐似乎没有成年,身子就比拳头大上两三倍,鼻尖都还没怎么拉长,长相甚至像小狗胜过像狐狸。此刻,它紧闭着眼,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耷拉的双耳微微颤动,惹人怜惜。
直觉告诉王充,这只动物的受伤应当是受了方才的惊扰所致,不禁心中有些愧疚,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其治好,因此将双手伸过其背部,想要将它抱起来。
怎料他没有相关的经验,毛手毛脚地一抱,反而用错了力,让白狐又吐出了一小口鲜血。好巧不巧的,这点精血正好落到了王充在林中穿行时划出的一处伤口上。
王充觉得手背有些发痒,扭头一看,却发现那处伤口表面上的血液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缓缓渗入他的皮肤,仿佛其中有个空洞一般。这诡异的现象让他吓了一大跳,惊呼之下,两手一松,白狐重新摔回地上,又难受地呕出了一滩血。
但小狐狸的状态也不大对。它双目痴痴傻傻地注视着王充的手背,悲愤、落寞、奇异...种种神情交织在它的目光中,刹那间复杂得难以形容。
王充急着把剩下的一点血迹从手上抹去,翻来覆去地看,却没有出现想象中整只手溃烂或者自己中毒而死的情况。回过神时,那点麻痒感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弥漫在心头的淡淡哀伤。这感觉极淡,却又如丝如缕,无法割舍。
这绝不是我自己的想法!王充明显地感到,这是某种依附在自己身上的情感,仿佛给他的大脑边上套了个小脑壳一般,猛然多了点东西,让他极不习惯。
再努力地思索了一阵,他发觉自己似乎是和某物建立了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而这缕哀伤正是自另一端传达过来的。追寻着这点微妙的感觉,他在四周绕了一圈,摸摸索索,最终竟回到了原点。
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白狐,王充默默无语。
“不会是你吧...”
他起了实验的心思,蹲下来,拿手指戳了戳白狐的背。
哀伤中又多出了一点点恼怒。
王充神情古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之前分明没有此事,脑中一猜测,也只能是方才二者血液混溶所导致的,但溶都溶了,还能重新抽出来不成。
小狐狸很艰难地支起身子,似乎想要蹒跚离开。王充感同身受,心中泛起怜惜,不由地再次抱起它,紧紧地护在怀中,道:“你受了伤,就不要乱动了,我帮你找人医治吧。”
白狐也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了。它双目微抬,瞅了王充一眼,仿佛意识到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无法独立在深山老林中活下去了,所以也是认命般地用尾巴挡在脸前,窝成了一团。
王充小心地抚摸了几下它身上雪白的绒毛,张望四周,却意外地发现,在这片林间草地的左侧,正有一条树木分叉形成的窄小路径,就是不知蜿蜒向何方。王充也长了个心眼,先站在原地,借当头的弯月大致辨明了东西,确认不会走相反方向后,才沿着小路重新迈入了林子。
接下来便是没完没了的穿行。有这条不算是路的路在,王充总算没背困在原地。但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白狐忽然抬起头,鼻尖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竟轻点着小脑袋,摆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卧在他怀中,似乎心情愉悦了些许。
又是艰难的数个小时,王充几乎将体力耗尽,才抱着白狐疲惫地自林间钻出。与踏入那片井中望月般的林地时不同,重见天日的刹那,他的心情波澜起伏,无法言表,只是怔怔地看着山下乡村中恍如隔世般的灯火,激荡地泪如泉涌。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
泪水滴到白狐的身上,惹得它扭动了一下身躯,王充才想起自己还揣着个伤员,顾不上休息,用手臂胡乱地抹了两下眼泪,便赶忙向山下而去。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转过一个弯,有手电筒的光芒正向他这边辐散,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王充随即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喊,“孩子在这儿!”
很快,他便被送回了外婆家。徐爱莲正抹着眼泪,突然见王充回来,悲喜交加,想教训一下他,却被旁人拦住了。王建华看着儿子也是无话可说,这小兔崽子,小时候挺老实的,最近几年怎么就能惹出这么多大事呢。
王充都来不及和父母讲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大声道:“我有急事找秦爷爷,这只小动物要死了!”
这句”要死了“一出口,怀中的小狐狸身形未动,耳朵却微微颤了颤。
大人们这次发现王充还搂着个活物,边上却有他一位六十来岁的大伯,仔细看了看小狐狸,皱着眉头道:“秋生,这只白狐是从哪儿弄来的。”
说起东北民间盛行的”四大仙“,狐、黄、白、柳,其中故事简直一言难尽。之所以称其为仙,便是源于百姓对于这四种与人类长期伴生,却亦妖亦仙的生物,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有着某种故老相传的敬畏。民间常认为这些动物极具灵性,在修炼成精怪一事上也容易得多,因此若是得罪它们,必然会为家庭招致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