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国 (三)
“吹角,吹角命令马军向帅旗靠拢!不准逃,否则军法绝不宽恕!”亲眼看到自家骑兵掉头逃命,河东军的主帅,北汉国‘荡’寇大将军、镇冀节度使张元衡气得七窍生烟,哑着嗓子厉声咆哮。,: 。
“呜呜,呜呜,呜呜……“角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凄凉。然而,却唤不起河东骑兵继续作战的勇气。
对于刘崇称帝之后立刻向辽国纳贡称臣的举动,大家伙原本就不太认同。如今又遇到了根本不可能打得赢的强敌,每个河东骑兵心里,更是缺乏拼命的动力和‘欲’望。
“回来,叫他们回来。我手里有‘花’名册,他们逃回去也难免一死!”迟迟得不到自家骑兵的响应,张元衡愈发怒不可遏,举起镶嵌着宝石的横刀,奋力挥舞。
“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没完没了,焦躁中透着无奈。传到河东骑兵的耳朵里,除了令他们逃得更快之外,起不到其他任何作用。
“大声点儿,你们没吃饭啊。给我,给我继续吹……”张元衡彻底失去了理智,劈手夺过一把号角,举到自己嘴巴上。
“大将军,大将军……”一名部将愤怒地跑上前,将画角从他手上夺走,“别管马军了,郑子明,郑子明追过来了!”
“啊!”张元衡吓得心里一哆嗦,所有理智瞬间返回了体内。扭头望去,只见自家步卒就像麦子般,被沧州军一排排割倒。而那个让自己马军魂飞胆落的杀神,正踩着河东步卒的尸骸朝自己冲来。每向前一步,都有血‘浪’向队伍两侧翻滚。
“结阵,告诉弟兄们快结枪阵。要不然,大伙全都得死在这里!”另外一名经验丰富的河东老将跑上前,拉着张元衡的战马缰绳大声提醒。
“结阵,枪阵,亲卫营,给老子上前结枪阵。张斌,你带着亲卫营给老子上前结枪阵!尔等用命的时候到了!”张元衡猛然醒悟,直接把最后保命血本儿也投入了战场。
“亲卫营跟我来!”亲卫营指挥使张斌轻蔑地看来自家主帅一眼,转过身,拎着长枪走向敌军。
他是张元衡的兄长张元徽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这些年受张家恩惠甚多。生死关头,即便心中再觉得悲愤,也没有其他选择。
众亲兵默默地丢下画角,抓起长枪,快速跟在了张斌身后。与前者一样,他们也是太原张家平素着力培养拉拢的对象,关键时刻,只能以死而报之。
“武齐、刘江,你们两个带人在张斌身后结阵。”
“贺可大,李封,你们两个带人跟在武齐身后。”
“刘芳郁,周峻,你们两个……”
“陈书恒,杨定……”
张元衡再接再厉,将身边的将领挨个点名。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奢求胜利,只求能顶住敌军的这一轮攻势,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亲兵营如果挡不住,还有锐士营。锐士营如果挡不住,还有伏虎营。伏虎营如果挡不住,还有……。他麾下士卒还多,拼着用尸体去填,也能让对手人困马乏。
亲兵营的确很勇敢,其他几个被点到了营头虽然动作稍慢,也的确在努力构造枪阵。如果沧州骑兵不顾一头撞上来……
下一个瞬间,张元衡几乎看到了力挽天河的希望。然而,最先冲上来的,却不是骑着马的沧州军,而是他自己麾下的新兵。
“饶命——!”“饶命啊——!”那些被他刚刚强征入伍没多久的新兵们,哭喊着,空着双手,仓惶逃命,在沧州军的战马前,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人‘潮’。
“绕开,绕开,绕向两侧!”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溃兵,亲兵营指挥使张斌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摆动枪锋,大声怒叱,命令对方不要冲击自家军阵。
然而,此时此刻,溃兵们怎么可能停下来辨识方向?又怎么可能听从任何人的劝阻?逃!尽可能快的逃!摆脱战马的追逐,逃出这个修罗地狱。无论是谁敢阻挡,都跟他拼个‘玉’石俱焚。
斜指向马头高度的长矛,远远超过了溃兵的头顶,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被他们奋力一推,就东倒西歪。手持长矛的亲兵们站起身想要阻挡,也被数倍于其的溃兵猛地一推,要么摔倒在地被踩上无数双大脚,要么踉跄着调转身形。
前后不过两三个弹指功夫,亲兵营抱着必死之心结成的枪阵,就已经消失不见。指挥使张斌和其他数十名地张家最忠诚的亲兵,被当场踩死。其他大部分亲兵则彻底融入了人‘潮’,被溃兵协裹着,扑向刚刚站齐了队形的锐士营。
“轰!”宛若惊涛拍上了沙雕,刹那间,锐士营也消失不见。而那逃命的人‘潮’余势未尽,又继续拍上了伏虎营、磐石营、选锋营、陷阵营……。
一面接着一面认旗倒下,一支接一支队伍消失。寄托着张元衡全部希望的防线,没等跟沧州军发生接触,就被自家溃兵冲得土崩瓦解。一小部分反应太慢的士卒被踩成了‘肉’酱,大部分士卒,则被迫加入了溃兵队伍,继续充当沧州军的“开路先锋”。
“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