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继续低声补充。
“只要一息尚在,必不敢辱命!”郑仁诲收起笑容,正‘色’回应,仿佛接下了千斤重担。
话音落下,老哥俩忽然相视而笑。一瞬间,心情都觉得无比轻松。
“那大兄你,可是得要多活几年!”郭威忽然有了开玩笑的‘精’神头,看着郑仁诲脸上的皱纹说道。
“放心,没看到你将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挨个踩在脚下,郑某舍不得去死!”郑仁诲点点头,大笑着承诺。
这才是郭威,他郑仁诲辅佐了十数年,所熟悉的郭威。野心勃勃,却不失善良。老谋深算,却坚守做人底线。与他相比,什么鹞子疯豺,什么白马老狼,全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禽兽尔!
老哥俩谈谈说说,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夜幕将至,‘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紧跟着,郭威的义子,衙内亲军都指挥使,选锋营指挥使郭荣,手里持着一个‘插’满蜡烛的青铜烛台大步而入,“阿爷,您找我?孩儿刚刚出去清点仓库,不在家中,所以才未能及时赶回来。失礼之处,还请阿爷勿怪!”
“不怪,不怪,你每天都忙的要死,为父看得到。怎么可能故意挑你的理儿!”郭威的视野,被烛火照得一片光明。摆摆手,笑着起身去接义子手里的烛台。。
“小心,这几支蜡烛刚刚点起来,芯子有些凉,容易爆出烛‘花’!”郭荣将手向旁边躲了躲,大声提醒,“您老坐,让我来。又不是什么重东西。如果重,我就让亲兵帮忙了。”
说着话,将烛台找了个合适地方摆放端正。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郑仁诲郑重施礼,“侄儿见过伯父。这么晚了,伯父还在书房,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跟父亲商量?侄儿刚才命人煮了红豆粳米粥,马上就会让人端过来。伯父不妨先垫垫肚子,然后再继续‘操’劳!”
几句话,尊敬却不失去亲近,客气中透着关切,令郑仁诲心中无法不升起一丝好感,摆摆手,笑着道:“不急,不急,人老了,胃口弱,不急着吃东西。倒是君贵你,看上去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年青人虽然体力足,饮食上,却还是需要多注意些,切莫克扣了自己。”
“小侄这不是瘦,是变得更加瓷实了!”郭荣装模做样的晃晃胳膊,示意自己身强体壮。“伯父请稍坐,侄儿先跟父亲说上几句,然后再聆听伯父教诲。”
说罢,给了郑仁诲一个客气的微笑,再度又将面孔转向了自家义父郭威,“阿爷,刚才亲兵郭胜说您老找我?有要紧事情么?还是只想把我喊道身边陪您手谈几局?咱爷俩可事先说好了,落子无悔!”
“就你那臭气篓子,老夫还需要悔子?”郭威被逗得哈哈大笑,抬‘腿’虚踢了一记,撇着嘴反问。
“孩儿可是得了您的真传!”郭荣往旁边一躲,拱手做礼敬状。
在别人家中,恐怕只有亲生父子之间,说话才能如此百无禁忌。书房内,立刻笑声连连。郑仁诲原本有些提着的心,迅速放了下去,看着郭氏父子,笑着‘插’嘴:“好了,你们父子两个,一对臭气篓子,谁也不用说谁!老夫自己,对你们父子俩,好像从无败绩。不服气,咱们就摆上一局,顶多只需要半个时辰,便可以让你们父子俩丢盔卸甲!”
“大兄,小辈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颜面!”郭威佯怒,撇嘴,心中刚刚被勾起来的棋瘾,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郭荣的围棋水平,与其义父郭威不相仲伯。自然也没兴趣挨郑仁诲这种大国手的收拾。 笑了笑,低声道:“伯父您还是留着‘精’力教训别人吧,小侄甘拜下风。小侄前几天得了一幅古谱,据说是醉‘吟’先生亲笔所录。等会走时,小侄儿命人给您老拿上,免得放在小侄这里,令宝‘玉’‘蒙’尘!”
“醉‘吟’先生?赶快派人取来,取来,老夫无法跟你客气!”郑仁诲听得两眼放光,立刻搓着手吩咐。
醉‘吟’先生是晚唐著名诗人皮日休的号。此公棋艺,书法以及诗作,都堪称一代大家。只可惜此人做事没有远虑,居然应了黄巢的征召。所以在黄巢兵败之后,便不知所踪。只留下来的少许手书,棋谱和亲笔誊写的诗作,皆为难得的‘精’品,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赶紧取来,老夫也看看,那鹿‘门’子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难得见郑仁诲喜欢一样东西喜欢到失态,郭威也不觉意动。冲着郭荣挥了下手,大声吩咐。(注2)
“是!”郭荣爽利的答应一声,转身便走向书房‘门’口。郭威却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把他喊来的本意,伸手拍了自己后脖子一下,低声吩咐:“先等一下,君贵!你让别人去,自己不要去。老夫的确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知道了,阿爷稍等!”郭荣愣了愣,先回头跟义父郭威打了个招呼,然后把站在书房外的贴身‘侍’卫叫过一个,让对方去自己房间里取棋谱。最后,又转过身来,轻轻把‘门’关好。然后快步走回郭威身边,低声询问:“阿爷,我回来了,到底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