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传说(五)
没有传说中埋伏在暗处的刀斧手,也不是什么虚言试探。呼延琮这回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金盆洗手,永远退出江湖。
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苦劝无果,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呼延琮先下山去打探情况的想法,以免他立刻就做出决定。
当天晚上,孟、焦二人就分头去跟眼下恰巧留在总寨的各位分寨主做了一番铺垫,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齐齐来到聚义厅内,当面聆听呼延琮的安排。
那呼延琮是一刻都不愿意再于大当家位置上耽搁,数着手指头等待众人到齐,立刻当着所有分寨主的面儿,宣布自己要暂时离开几个月。在自己外出这段时间,山寨日常事务,全权交给二当家兼师爷孟凡润处理,七当家焦宝贵,则作为二当家的臂膀,也带领一哨精锐留在总寨常驻,随时应对各种不测。
虽然昨晚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众寨主闻听呼延琮要走,依旧忍不住出言劝阻。然而呼延琮去意已决,无论大伙如何劝,都不肯放弃下山的打算。所以大伙在无奈之下,只能七嘴八舌地表态,宣布愿意服从二当家的差遣,并且祝大当家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能不能早些回来,就看运气了!”呼延琮笑了笑,非常干脆地向大伙拱手,“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请诸位多多给孟二支持。家有千口,主是一人。大伙如果对他不服气,可以现在就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日后私下里再鼓捣什么阴险勾当,则等同于蓄谋作乱。绿林道对犯上作乱者是什么规矩,想必诸位心里也都清楚!”
“大当家尽管放心!您不在的时候,我等必唯二当家马首是瞻!”
“大当家,二当家又不是第一次替您主持全局!”
“可不是么……”
孟凡润原本就于一众分寨主颇负声望,此番又是呼延琮主动将职位交给此人“暂摄”,所以大伙心里头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也没落下什么“死疙瘩”,再度纷纷拱起手,七嘴八舌地答应。
“那我就放心大胆的走了,各位兄弟,咱们后会有期!”呼延琮笑着向大伙深施一礼,起身离开帅位。
他这次铁了心要给自己寻一条不同于以往的道路,所以也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回去拿起昨天夜里就由夫人帮忙收拾好的包裹行囊,带上四名铁杆心腹,装扮成一伙出门游山玩水的土财主,随即与前来相送的众当家在寨门口儿挥手告别。
由于前一段时间跟刘崇和常思两个交过手,名字和头像至今还贴在河东各地的城墙上,所以此番出山,呼延琮也不敢主动“送货上门”。离开太行山总寨之后,立刻转头向东,抄一条寻常人根本不知道的小路,径直奔河北道而去。
上一次契丹人入侵,给河北各地造成的创伤,远甚于河东。从北到南,契丹铁骑所过之处,十室九空。城池村寨,俱化作断壁残桓。楼台书馆,也皆变成了瓦砾堆。此刻放眼望去,真应了那句古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啼。
然而,人类的适应能力和恢复能力,却又总是出奇的坚韧。战争才过去了一年多,靠近河流与村落“遗迹”的位置,已经又出现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零散农田。劫后余生的农夫农妇们,身穿满是破洞的衣服,拿着用废弃兵刃改造的农具,在庄稼地里挥汗如雨。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们就像受惊的鹌鹑一样,弯下腰就朝尚未收割完毕的庄稼丛中钻。无论呼延琮等人如何大声强调自己没有恶意,也绝不回头。
那呼延琮虽然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头子,见了如此凄凉情景,也觉得心里头难过异常。因此,愈发认为自己前几天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一带当年是契丹人的必经之路,被祸害得太狠了,没十年二十年功夫恐怕缓不过元气来。”见到呼延琮一路上都闷闷不乐,一名心腹亲卫凑上前低声开解,“但邺都、刑州那边,还有各州的山区,应该会好许多。前者是杜重威的地盘儿,杜重威带倾国之兵投降,契丹人应该不会祸害他的老巢。山区附近地形复杂,不适合策马狂奔,所以有些村寨也能因祸得福!”
“那就先去邺都转转!”呼延琮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了东南。
“是!”四名亲卫齐声答应,策动坐骑,簇拥着他走上了前往邺都的官道。在荒凉破败的“鬼域”中又走了差不多一整天,果然,在第二天上午时分,周围的景色渐渐有了几分人世模样。
农田渐渐连成了整片儿,村寨虽然破旧,屋顶上却又飘起了炊烟。在稍大一些的村子里,甚至还有小规模的集市出现,乡民们用篮子和鸡公车装着地方土产,与前来收购货物的行脚商人声嘶力竭的讨价还价,为每一文钱,都争得面红耳赤。
难得看到了一些专属于人类的热闹,呼延琮的心情大为好转。找了个最热闹的集市跳下坐骑,将马缰绳朝护卫手里一丢,晃着膀子就扎进了人堆儿。本想着置办一些土特产,等日后去邺都附近拜会江湖同道时,不至于空着两手。谁料没等他从荷包中摸出铜钱,身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画角声,“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