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外显得有些冷清,夜色很亮,照进屋里,把凌锋的影子拉得细长,仿佛那月亮与他一般,都在等待着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凌锋没有说话,默然地看着女孩哭泣。
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坐在地上,泪痕覆盖了小脸,断断继继地在叙说——
清末道光年间,林上村、林中村以及林下村还未出现分歧,在当时,是百里之内远近闻名的小镇,有着一个与镇子相符符合的名字,林镇。
林镇繁华昌盛,很多年前,这里原是一片树林,但随着时代变迁,人口增幅,渐渐有了规模。
这里的百姓以木为生,工艺精绝,很多雕木印花的手艺更是让人叹服,随着岁月长河流逝而去,有人攀上了龙门,亦有人闯出了名堂,自然,也有人独守这门手艺,一直默默不闻。
林镇的繁华引来了许多村外之人进来谋生,小女孩跟随的戏班便是其中之一。
从有记事开始,班主便告诉女孩,她的父母早已双亡,是班主好心收留了女孩,包括戏班内其余孩童一样,她仅仅是其中普通的一个,如果不帮忙做事,随时都会被戏班抛弃,沦落为街头的乞丐。
所以女孩很努力,任劳任怨,每天都与其他孩子争着粗活干,生怕成为被戏班抛弃的那一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孩子们分批被安排到不同的领域进行戏曲学习,他们双眼冒着渴望的光泽,一个个埋头苦学,这是他们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谁都不愿放弃。
渐渐的,再也没有人与女孩争抢粗活,她独自包揽了所有的工作,成为了戏班里,唯一不必进行戏曲学习的孩童。
她有时会洗着衣服流泪,看着旁边盈满的水桶发呆。
泪珠滑落,发出“滴答”的声响,木桶里的井水总会包裹住她的眼泪,模糊不清的水面倒映出她的俏脸,写满了悲伤,透出忐忑不安的情绪。
深夜里,她总是倚着单薄的墙壁出神,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目光中带着渴望,祈求上天把父母还给她,祈求自己一个幸福的家庭。
或许真是上天怜悯,第二天,戏班班主把她唤来,富丽堂皇的戏楼高高地耸立在女孩面前,使她局促不安——从来到林镇开始,她一直呆在后院,犹如被束缚的困兽。
她害怕、不安,小手扭得很紧,担忧这是她最后一次留在戏楼。
班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喊两声。
女孩顿时懵了,瞪着大大的眼睛,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班主朝她吼了一句,脸色非常不满,犹如坐在邢台上的判官,带着威严,还有一双让她压抑的眼睛,摄着寒芒。
她战战兢兢地哼了两声,小手颤抖不已。
她想,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哪怕结局早已注定,她也要奋力一搏,思绪至此,她彻底放开歌声,如同一只向着深渊堕下的黄莺,在吟唱着余生的乐曲。
那是一段让人有些费解的哼唱,仔细去听,仿佛是戏曲中的伴乐,但与正统的曲乐又有所不同,使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女孩脸色潮红,奋力哼唱,这是她在后院常听的戏曲伴音,是她唯一在这戏班里自学成才的天赋。
她的歌声渐渐变得柔肠缭耳,仿佛湖里轻轻淌开的涟漪,使人浑身舒畅,班主的眼睛彻底瞪直了,他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但女孩全然无觉,依旧在卖力地哼唱,仿佛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慢慢的,她的声音绕过屋梁,透过了窗扉,扩散到了整个戏楼之中。
埋头学习的孩童呆住了,正在教导的梨园子弟也震惊了,甚至是戏楼座上,那些正静静观赏着戏曲的官人也纷纷露出呆滞的神情。
戏台的表演中止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一样,所有人都在静静地聆听着小女孩的歌声,他们闭着双眼,全身毛孔张开,犹如得到了一场救赎般,被圣光沐浴在其中。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女孩的哼唱结束了,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班主的决定。
但眼前这威严的男人,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仿佛沉浸在美梦之中。
“好!”
不知是谁先激动地鼓掌,随后,整个戏楼掌声一片。
响声终究还是把班主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他睁开双眼,目光中有着罕见的兴奋。
从那日起,戏楼里一切的粗活再也与女孩无缘。
班主当天就让女孩搬到戏楼住下,她本以为要过上戏文学习生活,但班主却摆了摆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她想学字,班主不让,说文字会影响她的歌声;她想学戏,班主不让,说她还小,好好保养嗓子才是最重要的;最后,她想学器乐,班主依旧不让,说乐器会毁了她的人生。
当那把琵琶被班主摔断在地上,小女孩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本她根本不需要学习任何东西,只要乖乖听话,不吵不闹就足够了……
自那以后,她每天就静坐在戏楼的闺房中度日,精致的点心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