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激动。南來的一路我都在寻找一种拍片的最佳视角。而不仅仅是客观情境的再现。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一种情感参与。我的激动情绪显然鼓舞了她继续讲下去的兴趣。
“其实。能让一个艺术家产生创作欲望的时刻。不是他情感最激动的那一刻。而是能让他的想象自由活动的一瞬间。他愈想下去。越能想到更多的东西。也就愈能创作出包孕更多内容的作品來。同样。作为欣赏者。我们也就愈能欣赏得到更多的东西。并且相信自己所读出的这些东西。”
“太对了。我喜欢让我着迷但并不是一眼看透的对象。每次那种沉醉在幻想和探秘情绪中的状态激发无限的创作欲。在青城普照寺拍那张《竹林木屋》时。我感觉自己的脚下仿佛也生了根。变成了这片竹林中的一根竹子。一根内里柔情似水。外表坚贞刚烈的竹子。”
我在她面前打开了话闸。她却忽然沉默了。抬眼望向窗外那抹原始的绿。半饷。她好似念颂经文般坚定地说:“是的。艺术的顶点不是看到的。而是想象到的。也许我们的人生。也如同一场艺术。最真实美丽的人生不是我们所看能到的样子。而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她的眼神中退隐了初见时哀怨凄楚。而生出了一片苍翠俨然给人无穷想象力的。柔情。却也刚烈的竹林。
第二天。她接我出了院。去了成都。那是我第一次与成都如此亲近的接触。一连几天。我们并肩走遍成都的每一条街道。伴随芊芊细雨。这里的每一个小巷。每一个石阶。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
在著名的春熙路。她问我:“你作为一名摄影师。一定去过很多城市。哪一座城市在你的眼里最美。”
她的话。让我一时语塞。说实话。这些年。我几乎走遍中国的大小城市。可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來不及品味每一个城市。便又奔赴下一个城市。对我來说。每一座城市。就似一个驿站。“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中国一千多前游子的肺腑之言。却也正是今天我的无奈心声。
面对她的提问。我无言以对。只有轻轻摇头。
“这也怪不得你。流浪的人对每一座城市來说。永远都是一个过客。倘若。这座城市能留住了他的脚步。除非这座城市长在他的心里了。”她边走边说。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了解成都吗。”她突然问我。
我看着她。还是摇头。
她看着我的眼睛。娓娓。潺潺地讲述成都。。仿佛述说着一段不老的传说, 关于这座美丽城市的不老传说。
“在这里。你会见到世上最美的油菜花。吃到四川最美味的食品。见到江南最美的女子。感受到最浪漫温馨的生活。”
她的声音激动而颤抖。我不知道她的话里。是否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我说:“是的。已经感受到了。她也许是唯一让我驻足的城市。”
“也许。她也是唯一让我把心留下的城市。”我又在心里地对她说。“细雨成都路。微尘护落花。据门撑古木。绕屋噪栖鸦。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我突然想起了易君左先生的这首诗。在这样的氛围下。我真正感受到成都的多情。
返京的那一天。她送我上火车。分手时。递给我一条领带。“我知道你不戴的。可是还要送给你。”她说。
我接过了那条领带。我当然知道。领带是只能送给情人的。装扮得不是服饰。系住的是那颗流浪的心。
我们拥抱了。她眼睛的泪水浸湿了我胸前的衣襟。“还回來吗。”
我捧起她的脸。吻了她。沒有回答。
列车开了。载着我沉重的肉身。心却飘了出來。游弋在这多情的城市的上空。像要留在这里守护什么。我迟疑着移向窗口。探出了头。瞥见那孤单娇小的身影。远远的躲在一根柱子后。朝火车开动的方向。翘望。
“会的。我会回來的。把心留下了……”
晚上九点。我们到达首都机场。走下舷梯。望着眼前迷离斑斓的灯光。暖暖的。踏实了许多。心情随之愉悦起來。回家的感觉真好。玉秀也从第一次坐飞机的高度紧张中缓过來。神色轻松了许多。一步不落地跟着我。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再瞧几眼那架自己坐过的波音客机。
到家时。也快十点了。打开房门。只见燕子正坐在客厅美滋滋地看着我们。我吓了一跳。看到我们吃惊的样子。燕子恶作剧地嘿嘿笑了起來。我真够混得。怎么就忘了她早就有这房子的钥匙呢。
“怎么了。出去度了趟蜜月就不认识家了。别忘了这也是我家啊。”燕子似认真似吃醋似嘲弄似玩笑地说。走过來接过我手里的提包。
“燕子姐。”玉秀还沒从迷惑中醒过來。怯生生地和燕子打着招呼。
“丰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自私。心里只有你自己。一贯不懂得怜香惜玉。出去这几天。把我妹妹都晒黑累瘦了。真让姐姐心疼。妹妹。老流氓怎么虐待你了。给姐说说。姐姐给你做主。”燕子话里有话。含沙射影地数落我。上前把玉秀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