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叫我去,摒退旁人,郑重其事。“六娘,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可要老实告诉我。”她说。
“是。”
“当年至尊是不是送过你一个同心结?”
同心结,又是同心结。
我吸一口气,“是有这回事。”
“那同心结,你可是给了别人?”
“当然没有。”
萧妃目光闪动,“那一定还在?”
“不,”我摇头,“不见了。”
萧妃似乎也并不吃惊,只问:“怎么会不见的?何时不见的?”
我苦笑,“不敢相瞒,如何不见的,妾至今一点头绪也没有。至于何时,妾也不清楚。妾只记得未曾带去仁寿宫,总是在宜秋宫里丢了的。”
“会不会搁错了地方?”
“不会的。”
萧妃点点头,“我想也是。”
她自身后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给我看,“是这一个吗?”
我看一眼,点头,“正是。”
萧妃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六娘,难道你不问问这同心结如何会在我手里的吗?”
我不想问,尽管我心里仍有酸楚一阵阵涌动。
我说:“妾不想知道。”
萧妃惊异,“为什么?”
我说:“凡事自有缘分,知道了又能如何?”
萧妃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微笑道:“你这话倒似看开了,若果然如此才真正是好。”
我心口抽痛一下。她也将我看透,是,我还做不到,但时日久了,总是可以的。
萧妃又说:“关于这同心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一半原委。”
昨夜杨广宿在萧妃所住的承坤殿。
她真是有心,花这么多心思撮合我们。其实我不想听,我已经不想继续,这场爱情掺和太多因素,我骨子里只是个普通女人,这样劳心劳力的爱,也许真的不适合我。
有的时候想,我已经真心地付出过,至少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也是真心地付出过,那么已经足够。足够。
我不该贪心。过去正因我想要的太多,我总想着未来,想着他也许不会成为隋炀帝,这么多奢望,所以才会痛苦。
但是萧妃一定要告诉我原委。
“先帝晏驾当日早晨,有人拿了这只同心结去见至尊,说你有要紧事找他,一时不得脱身,让至尊去找你。若是别的,至尊或许还会多想一想,但这只同心结,是当年至尊亲手交给你的。”
我沉默地听着。
“据那人所说,你约至尊相见的地方,是在先帝所住东殿的一间房中,避人耳目。至尊因为有同心结,并未疑心,当即赴约。至尊在那里见一女子,背影装束皆与你相像,更不加多想,便……”
她停下来。
我依旧沉默。
“你真沉得住气。”萧妃淡淡地说,“不问后来的事?也不问那女子是谁?”
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但是很奇怪,我心里竟然无波无澜。
“那女子,”萧妃继续说下去,“是陈贵人。她进这房间,本欲更衣,受惊扰便失口呼叫起来,至尊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先帝身边的几个宫人闻声冲进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至尊百口莫辩。那日先帝精神尚好,觉察动静,追问起来,陈贵人不敢隐瞒,如实相告,先帝一时大怒,几成变故。”
萧妃讲的故事到此结束。
她望定我,仿佛在等我说话。
其实我无话可说。是这样又如何呢?杨广知道我对那只同心结视若珍宝,不会随便交付别人。他一定以为我在最后关头去帮了杨勇,他一直这样疑心。什么心甘情愿自始至终地相信。原来是这样不堪一击。
好吧,其实我对他也一样。
或许,正因爱之深切,才格外脆弱,小小的一道裂纹便叫人痛彻心肺。
但杨勇和阿云的生命横亘在我们之间,那总是清清楚楚,真实存在的。没有他首肯,谁敢擅自杀了杨勇?
他曾经对我的承诺,就这样,如五色斑斓的肥皂泡一般,轻易破灭。
细细想来,或许他从来都是敷衍了那么一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个节骨眼上,孰轻孰重他岂会不知道?怎会为了一句轻飘飘的诺言,在自己的坐榻之旁,安下一枚定时炸弹。
“六娘,你竟什么也不想说?”萧妃叹息。
我也叹息,“妾无话可说。”
“为什么?我已经事情原委告诉你,你也知道了至尊心中对你的结是如何结下的。当日至尊盛怒,如今气也消得差不多,我从旁看着,只怕他心里也觉着事有蹊跷。我相信你自是有法子解开这个结。除非……”她顿一顿,“除非你不想。”
“为什么?”她问。
是的,我不想。因为我可以解他的结,却解不了我心里的结。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永远结了这个结,好对我死心。
我迟疑,“妾是福薄之人,不敢再有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