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说,前去赐毒酒的人正是杨约,杨勇至死不相信父亲会杀他,将毒酒掀翻,杨约不得已,用白绫勒死了他。
宫中平日与我交好的人不少,我辗转托人打听,阿云走前可有什么话留下。回答没有。阿云走得十分从容。替杨勇梳洗穿衣之后,她回到房间。待人们再进去时,她身着礼服,平躺床上,安详宛如睡去。
杨广与萧妃自然迁入大兴宫,却仍将我留在宜秋宫,不闻不问。
我猜想,这辈子他大约也不会再想见我了。如今他身边应是环肥燕瘦,一片缤纷了吧。
不过,他也有忧心的事,自北方传来的消息,杨谅得知杨坚去世的消息,立刻起兵,响应者十九州,号称四十万兵力。
我对这场谋反没什么印象,既然杨广这皇帝还有得做,那么肯定是不成功。
倒是又听说,柳述、元岩被判罪、流放,杨广于这件事的处理自是迅捷无比,不会有半点容情。
我的衣食用度,仍与从前一样。于此我对萧妃深怀感激,若换一个落井下石之辈,怕不趁机整死我?如今我在东宫悠闲度日,每天画画裱画,忙得不亦乐乎。秋喜在我身边跟进跟出,十分殷勤。她本该是杨广亲信的宫女,因为那一段和我同住在陈琼处的日子,仿佛生出几分患难的情分来。
有回我问她:“进宫几年了?”
她算了算,“十七年。”
“十七年?”我惊诧,“那岂不是五岁就进宫了?”
“可不是。”
“不想家吗?”
她浅浅地笑着,“家里早已没人了。”
我替她凄凉。
“你该换份差使。走走门路。”我想一想,“或者我来帮你想法子——”
“哎?”她好似不明白我的话,有点惶恐地问:“六娘厌烦我?”
“怎么会?”我笑,“可是你看我,我现在的情形,恐怕耽误了你。如果你跟着皇……萧妃娘娘,或者公主,将来也许还能谋到一桩好婚事。”
秋喜脸红起来,“我才没那些想法。”
“傻。”我抖擞精神,开始我的女性启蒙教育,“女人总要嫁一次的。好与不好,都要嫁过才知道。否则,老天生你一个女儿身是做什么的?”
“六娘现在不也是一个人?”秋喜忽然说。
我噎住。这家伙,和我越混越熟,居然来点我的死穴。
“六娘怎么想?觉得是好是坏?”
“我不一样。”我说,“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曾经……什么?”
“总之你不懂。”我摆过来人的脸孔给她,“你听我的就是。好好地谋个差使,好好地找个人嫁掉。”
“我不。”
我转脸看她,奇怪,“为什么?”
“我喜欢现在这样。”她微笑,想一想,又说,“跟着六娘,心里安安静静的,很舒坦。”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有主意的。不过,话很顺耳,权当马屁吧。
我继续画画,拿秋喜当模特儿。我的画一概不留落款,若不幸传世,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画者是谁,画中的神秘女郎又是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画多到可以开画展,然而掐指算来,回到大兴,不过短短十天。
十天,像过去了十年。记得以前,几个月仿佛眨一眨眼就过去。
我叹息,熬吧,再熬个一二年,熬到我在杨广心里也水渍也剩不下,再去找萧皇后求出宫的事。那时我便有自由。没有了爱情,自由也是好的。或许更好。
但除了吃睡,总要做点事打发时间,一天到晚画画也会腻。
百无聊赖,我让秋喜教我女红。
秋喜很意外,“六娘何苦突然要学?我们都是从小学起……”不如明说我的手太笨,真打击我的自尊心。
“缝个香囊总可以?”我不死心。
“那么就先学锁边吧。”
秋喜剪了碎绫子,教我如何打浆,阴了七分干,用炭烧的熨斗熨平了,穿了丝线锁边。
我的手艺当然见不了人,针脚歪歪扭扭,能不散边就算合格。秋喜看了皱眉,我只当没瞧见吧。
学了锁边又学缝边,针法是一样的,只是得更细密。这古代的针可不比现代的光亮油滑,缝起来哪有那么顺溜?又要折边,又要对口,又要缝,忙得我满头是汗。
冷不丁针戳上了手背,别问我为什么戳的是手背,知道我当然就不会戳了。
“啊——”我凄厉厉惨叫。
反正自从我学女红,这宜秋宫上上下下也熟悉这种叫唤了,一帮没良心的该干嘛干嘛,全然不理会我。
不,不是全部。眼角余光里,一个人影疾步上前,姿态里满满的关切。
心头一暖,忙抬头。
整个人僵凝。
世上我最不想见的一个人,就这样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面前。心里恍惚的“喀喇喇”一声脆响,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