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有天夜里,在噩梦里惊叫,醒来被杨广抱在怀里。
“阿婤,我在这里,不要怕。”
那样熟悉的,低沉有力的声音。
忽然软弱到无法支持,紧紧勾住他的脖子,“阿摩,答应我,不可以离开我。”
“好。”
“也不许对第三……第四个女人动心。”
杨广扳正我的脸,一字字说:“我早已答应过你。难道你忘记了?还是你不信?阿婤,我要说多少遍?你一定要信我。”
“好。我信你。”我说。靠到他怀里,安心许多。
仁寿四年,六月。杨坚大赦天下。随即召皇太子前往仁寿宫。
杨广一反常态,要我与他同行。
“阿婤,你要在我身边。”他说得十分简单。
但他话中的份量,我听得出来。
这样也好,我可以直接面对最后的一幕,无论那是让我伤心的事终于发生,还是如我期待的侥幸,那是又一场令人迷惑的历史。
我没有正式的封号,所以杨广将我算作随侍的宫女领班,这么一来,我反倒可以时时跟在他身边。反正,这职业也可算是我的老本行。
见到杨坚,几乎吓一大跳,形容枯槁,根本已失掉人形。摊躺在床上,翻个身都要小黄门在旁推。脑子倒还算清爽,但没有力气多说话,杨广进去问安,说不到几句便告退出来。
在大宝殿门口遇到柳述,年轻的兵部尚书气宇轩昂,一如我记忆中那样英俊夺目。他与杨广并无话可说,只是互相致意,便擦身而过。
看见他的下颌微微向上扬起,无意间带出几分傲慢。至少是个坦直的人,反正已经如此,倒不如摊在台面上,也不必彼此虚与委蛇。
我跟在杨广的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但想像得出那种一闪而过的阴沉。
想起兰陵公主含泪问:“如果将来……你会怎样对一郎?”可惜我忘记了他的结局,但肯定不会好,如果历史一如我所记忆的。
从这日起,杨广宿在大宝殿,和杨坚一西一东,中间隔一个大殿。
杨坚的身体自是不可能返回大兴了,因而只得将朝堂转到仁寿宫来。又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好住,辛苦了一干官员和驿丞,每日里来回奔波。有时自大宝殿外传过,看得见大门外石阶下三三两两的官员,或站或坐地说事,有不少席地而坐,捧一个钵在吃饭。听说如今宦官们还兼卖饭食点心,倒算一笔外快。
杨广一向十分在意官员仪容整齐,如今千头万绪的事情,也顾不上管了。他每天要见各部官员,处理朝务,不得抽身进去探望杨坚,想必心里焦急,也只得命两个小黄门时时去探问。
守在杨坚身边的是柳述和杨素,按例,还有黄门侍郎。据我知道,杨广费了好大力气想将这个位置给张衡,但到底还是被柳述釜底抽薪,交给了同是昔日东宫侍卫出身的元岩。
这棋输一招,想必是让杨广愈加懊恼,如今杨坚跟前,是个一比二的局面。不过,若论经验老道,杨素怕是比那两人之和只多不少,所以也未必就落了下风。
不,其实还不是一比二,因为,还有一个陈贵人。
我自来到仁寿宫,只在杨坚病榻前与陈琼匆匆见过数面,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上。但她才是眼下杨坚身边亲侍汤药,寸步不离的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史书上的宣华夫人真的存在,那想必正是陈琼,因为杨坚身边,只她这么一位姓陈的嫔妃。
可是我不能告诉杨广我所知道的一切,更不能说出陈琼将会起的作用,何况,我也根本不明白,陈琼和他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
我只能试着提醒他,陈贵人举足轻重的地位。
杨广对我的话总是不置可否。我想,他其实很清楚,他只是不希望我掺和。
我只能干着急。
仁寿四年七年初一,日月青光,八日乃复。
随杨广去给杨坚问安,他已无法自己坐起,要有人在背后托着他,说一句话也会呼呼带喘。陈琼端了药碗喂他,每一勺都漏出一半,顺着嘴角向下滑,将围在颈项的手巾打湿了大半。
一个宫女上前去换手巾,手忙脚乱的,陈琼又不便呵斥她,怕惊了杨坚。我便上前帮忙,将手巾掖进杨坚的脖领,拿枕头在他脑后垫实。视线扫过,与陈琼对视一眼,彼此心绪都无限复杂。
难道,她与杨广之间真的存在什么瓜葛?不不,我始终难以置信。
我站起身,陈琼飞快地递过一个眼色。我用最小的幅度点一下头,退开。
出门时,我故意放慢脚步,坠在最后面。杨广似有觉察,回头望我一眼。我只得以目光相询。想必他明白我要做什么,微微皱一下眉,仿佛叹息了一声,点点头。我还他一个微笑。
我站在廊下等了会儿,果然,一群宫女簇拥着陈琼自房中退出来,向后殿走。我遥遥地跟着。
后殿想必是陈琼的住处。盈风站在门口等着我,领我到偏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