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或许是觉得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她停下来,过了会儿,忽然望着我说:“难怪王妃说,六娘必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果然,我暗笑。然后敷衍地恭维:“过奖。倒是久闻晋王妃德才双全,是位不世出的人物。”
“是。”宝儿却答得十分认真,“我不敢议论王妃。但王妃平日里体恤我们下人是真的。”
“一定不会强拉着你们听那些有的没有的烦人故事。”我调侃。
宝儿十分伶俐地用玩笑接口,于是我们又如常地说笑起来。
我们聊到很晚才回去,肯定比宝儿原先预计的晚。
刚下了车,就有侍女上来禀告:“晋王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我最讨厌听见的一句话,但是很奇怪的,我的脑子并没有嗡地一下。大概因为今天下午我说了很多话,把脑子给说空了。
杨广还是老样子,穿常服,折上巾、青袍,都是布的,也不带饰物,和奢华的厅堂有奇异的反差。
我径直走过去,但尽量不看他,尽管他的身影免不了晃进我的视线一角。我向他跪拜,他的手在我眼前虚扶了一下,让我起来。
但我依旧跪着,向他叩谢救命之恩。
这是应该的。而且,要是叩谢能把这笔纠缠不清的帐算清楚,让我叩谢多少遍都行。
杨广见我执意如此,也没有推让,由着我拜完,才命我坐下。
茶上来了,我喜欢的蒙顶石花,但是煎得不怎么样,火候过了,汤花太稠。
“一定不如你煎的茶。”这是杨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我敢肯定,他连我见杨俊时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知道,百分百。
我用外交辞令回答:“殿下谬赞。”
杨广又说:“何时有幸能喝你的煎的茶?”
我微笑,“恐怕会让殿下大失所望。”
杨广不响,神情丝毫不变。谈话一定还会继续。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一个贵为皇子的男人,面对已经身从了他弟弟的女人……也许,他的心思和耐性都用到女人身上了,所以他后来才会成隋炀帝。
这个理由不错。
我在胡思乱想,忽听杨广问:“住得还习惯吗?”
“太过奢华,受之有愧。”我决定刺刺他,“妾早已想回禀殿下,妾无德无能,受不起这般厚待。况且……”
“阿婤,”他温和的,但是带着命令的意味,“别用这种奏对的语气。”
“是。”我回答,继续我行我素,“况且,妾也听说,至尊与皇后一向以节俭为本。”
“哦。不要紧。”杨广很随意地回答,“这些都是旧陈宫中的物品,只要你用着合意就行了,也不必太多顾忌。”
反倒是我给噎了一下,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话来。
然后杨广问出一句真正让我意外的话来:“你听说过陆知命这个人没有?”
我听说过,他是旧陈的官员,以前我在张丽华那里翻开奏本时见过,印象里是个肯直言的,但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有趣地看他,难道他打算与我坐而论政?况且,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但杨广当真一本正经,续道:“如今江南尽叛,春耕在即,若不能尽早平定,来年百姓生活堪忧。我忝为江南总管,近日正为此事担忧,寝食难安。”
我几乎要掏耳朵,这……这是杨广说出来的话?
“如今,杨素、史万岁、来护儿他们已率军南下,但要平定此乱,恐怕还须不少时日。况且,战乱之中难免误伤百姓,所以我想……阿婤,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连忙给他一个微笑:“殿下关爱江南百姓,令妾感怀甚深。”
他瞅瞅我,大概觉察我的不诚恳,但没理会,顾自说下去:“陆家是江南士族,陆知命又德高望重,如果能延请他出面游说,叛军或者肯纳降。”
我隐约地开始明白他的意思。
他开诚布公,十分坦然地望定我:“阿婤,我想借你的身份一用,请你与我同去说服他。”
我在心里估量,去,还是不去?
杨广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已命人备车,我们明天一早便出发,若路上顺利,晚间即可到达。”还是那般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忽然有气,但脸上依旧在微笑,“殿下何以认定妾就一定会应承呢?”
杨广凝视我,“难道你不答应?”
他的目光仿佛不由分说地刺进来,不给我任何回避的余地,眼神里仿佛明明白白地在说:陈婤,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如此确定无疑。我想起杨俊,他们兄弟只差一岁,可是感觉上却差了那么远。如果论起“灵魂”,我还是比杨广“老”,可是面对他,我却完全没有面对杨俊的游刃有余。
我叹口气,他是对的,我赌这一口气,会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
“妾愿随殿下前往。”我在坐榻上躬身回答。
次日我们赶了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