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模糊起来。
我大概是哭了,因为云娘不停地用手在我后背上轻轻拍打,就像安抚一个幼童。
夜空晴远,那样完满的月,皎洁清亮,仿佛呈现半透明。
像乳白色的果冻,过年回家时妈妈买给我吃,那时候我笑她,拿我当小孩子看待。现在我如何渴求也不可得,那种家的安全感。
次日我叫来管家,让他再去准备同样的一篓螃蟹。又命人送帖子到秦王府。
这是我回到江南之后,第一次主动邀请杨俊。
我在院中设帐,纱帷四合,淡紫缭绕。帐中有红泥小炉,可以暖酒。桂子正盛,金黄色的浓香弥漫,仿佛连舌尖都是甜的。
我花了许多时间梳洗化妆,这不是我的第一次,但却是陈婤的第一次。
妆成我望着铜镜中的女子,仿佛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人,久违的感觉又回来。我明白为什么张丽华能够得宠二十年,如此美丽的女子,换作是我也会迷恋。
杨俊午后便至,比我期待的更早。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倦色。
他说,蒋山一带有人闹事。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螃蟹上来了。
杨俊没有动手,我猜他不会吃这玩意儿。我打开一个蟹壳,挑出蟹黄,点上米醋,然后递给他。
“殿下可曾听说,民间颇多怨怼?”我问。
他对着蟹黄很迟疑,良久才尝了一口,“略有耳闻。都为了什么事?”
也许他是明知故问,我反问回去:“殿下不知道吗?”
果然,他沉默下来。
我打开第二个蟹壳,“如今州县官员悉数换成北人,有些连言语都不通,又屏废佛寺,又命长幼人人背诵‘五教’,倘若不能,处罚甚严。怎么?”我望见他皱眉,微笑,“殿下不爱听真话么?”
杨俊摇头,吁口气,道:“这都是至尊圣意。”
好个简洁明了的回答,我几乎笑出声来。
他的性情这样温和,放在朝堂之中,就该叫软弱,他在政治上想是没什么前途,史书也早就明确了隋的下一代皇帝名叫杨广,当然,大约他也根本没动过这个念头。他是个风花雪月的男人,不属于政治,就像我的那些哥哥们,只是比他们少些脂粉,多几分清透,就如纱帷上枝叶的影子,随风轻轻晃动,像淡淡的水墨画。
杨俊忽然望定我,问:“阿婤,是否江南士人托你进言?”
我知他误会了,顽皮地一笑,道:“阿婤也是江南人呢。”方不再提。
还是专心吃螃蟹,一只足有三两,味美肉嫩。
杨俊不爱螃蟹,但他爱和我聊天,爱注视着我,用他温柔的眼神。
我们天南海北地闲谈,说的话题都不是我们心中真正想说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干脆沉默,安静地相处?我很想提议。但是不行,因为我很紧张。
他还不曾觉察,所以,我要改主意还来得及。
然而,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已经太多,我没办法装糊涂。我拿什么报答他?我有什么?只有一样。
也是他最想要的。
酒渐渐地酣了,就算是兑了糖水,喝多了,也一样叫人晕陶陶。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他的身体精瘦,肌肤白皙,看上去和陈婤的一样美丽而柔弱。但我还是紧紧地箍住他,那样紧,他的后背留下粉红色的指印。
脸贴在他胸口,那里很温暖,让我感觉安全。
忽然明白,报答什么的,都只是藉口而已。我没我自己以为的那么精明强干,我心里一直都恐惧不安,所以我想抓住点什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面对无法捉摸的人生和未来,抓住一点能让我感觉安全的东西。
我哭了,泪珠滚滚而下。
“阿婤,阿婤!”杨俊捧起我的脸,带着几分惊诧,“你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办法向他解释,说了他也不会明白,他天生是公子、皇子,有的是人替她遮风挡雨,何曾有过这般恐惧不安?以前陈婤也是这般,但如今全都失去了。
只剩得一个壳子,也只有这个了。
我用这个壳子来换取一个依靠,也许因为心底里总觉得并不真正是我的,所以格外大方。
“我明白了。”杨俊忽然露出恍然的神情,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他明白?有一瞬间,我真的迷惑住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他认认真真地说。
我望着他,他的眼神里带着歉疚。忽然我明白过来,几乎失笑,但是又不免难过。到了这般地步,他还是只这点勇气。
“阿婤,”他说下去,“委屈你一段时日,但我一定会接你进府,我们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不,不必了。”我连忙截下他的话。
他有些意外。
我手指插在他发间,轻轻摩挲,像哄小孩子,“我不在乎这个,你也不必在乎,就像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