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茗慎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宫里请来的太医们个个都道她熬不到年下,好在文轩仍然不肯放弃,坚持不懈的为她医治,命人把一碗碗退烧温补的药执着的灌进她的肠胃,慢慢的,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时光缓缓流过,转眼间,北风凛冽,寒流滚滚,乌黑的云朵在变幻莫测的天空中奔腾驰骋,眼看一场大雪即将降临,果不其然,到了午夜时分,天空便飘下了鹅毛大雪。
西厢内烧着七八个火头极旺的炭盆,把整个寝殿烘的温暖如春。
茗慎此时已经浑浑噩噩的转醒,耳边聆听着窗外积雪压断树枝的“吱吱”声,突然有一股承担不起的痛苦,猛地在心底剧烈断开。
废园里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冒着严雪送去热气腾腾的菜汤,铜镜前那十根梳理青丝的绕指柔,荷塘边笑语欢颜的携手……和静妈过往的一切,瞬间从茗慎已经深入黑暗的脑海中闪现出来,化作了锋利的匕首,一直刺到心里,将无尽的黑暗刺出鲜红的窟窿。
奶娘,奶娘……茗慎心中呼唤着她,整颗心像被密密结结的丝网牢牢的缠绕笼罩在其间,越收越紧,无处可逃,活生生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醒了?”文轩静坐在床前,怜悯的抚去她眉心蹙起的疙瘩,出神的凝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仿佛那是黑夜里扯破的一个洞,惨淡得如同一尊破碎的白釉花瓶。
茗慎闻声,迷蒙地张开了眼,文轩那消瘦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他身上宽大的绛红色儒衫轻垂,如玉般温润的脸庞含着淡淡笑意,关切的问:“可想吃些什么?”
“我想喝我奶娘做的冰糖雪梨烩……”茗慎美绝人寰的眉眼充满了幼稚的期盼,眸底深处却透着慌乱心虚,仿佛已经意识到悲剧成酿,无可挽回,却又拒绝与真相赤﹡裸相对。
文轩温柔地伸出手,握住她发冷的手指轻柔折回掌心,低声道:“静妈已经不在了,你看开些吧,大病初愈,若是悲恸过度,恐怕会再度病倒的。”
“不在了?”茗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无比哀戚,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在疼痛里发颤:“是啊,已经被金氏打死了,世人常说人老不吃棒槌苦,金氏她怎么就能狠毒至此呢?”
文轩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哄道:“别难过了,本王已经责罚了金氏,让她在东厢阁里禁足思过,为你死去的奶娘食斋守丧!”
“她是王爷的宠妾,我的奶娘不过是个奴才,王爷自然舍不得让她以命相抵了!”茗慎讥诮一笑,一幕幕滴血的回忆化作一行珠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扑”落到华丽精致的锦被上。
文轩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奈道:“金氏这次是过分了,但她也是让身边的奴才给挑唆的,要不,本王把那个如玉交给你出气?”
听出来文轩在维护那个金颜娇,茗慎心中的所有悲愤都化作了仇恨的烈焰,沉默了许久后,她抬头死死瞪着文轩道:“休了我吧!好不好?”
“你说什么?”文轩淡然一笑,目光却如深潭寒水一般凉凉的从茗慎憔悴的脸上扫过。“再说一遍,本王刚刚没听清楚!”
茗慎心中盛满了悲愤之哀痛,扬起下颚,一字一顿道:“请——休——了——我!”
“贱人!”文轩扬手一巴掌煽的茗慎左颊热辣辣的肿起,看见她嘴角缓缓渗出一缕猩红的血丝,心底又忽生怜悯。
这些天他担忧她的病情,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亲自照料,总算将她的小命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不承望,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妮子一句感激的话没有,张口闭口都是想离开他的念头,也怪不得他会这样生气!
她就那么急不可耐的想离开自己吗?离开之后呢?和她的表哥双宿双栖吗?
想到文浩的种种嚣张,文轩的面色如乌云密布,他毫不怜惜的揪起的长发,强迫仰视着自己,然后将唇贴在她耳畔咬牙问道:“怎么?才高攀上了你的表哥,就迫不及待的想改嫁了?”
“随你怎么想吧,反正王爷根本不喜欢我,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将我一个敌对家的女儿娶进门?既然已经作了夫妻,又为何处处对我百般刁难!如今你我成了冤家,为何还不肯放过我?或则你杀了我吧!反正奶娘新鬼孤寂,黄泉路上少个作伴的人!”茗慎被迫仰着头,忍着头皮的扯痛铮铮言道,眼神如一堆死灰般直直的瞪着文轩,眸底是大悲大怒消退后的悲凉哀痛!
对着这样的眼神,文轩不觉间,茫然松开了手,一颗心像被人狠狠的捏成了一团似的,真真又痛又气又难受!
其实抛开这妮子的出身不论,她自身倒是个聪慧玲珑,水晶心肝一样招人疼的妙人,犹记那日初见,一袭烟绿伫足在姻缘树下,一颦一笑的嗔痴薄怒,鲜活如昨。
如今嫁进了端亲王府不到一年之久,就被折磨成眼前这幅病入膏肓的模样,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她说的没错,当初的确是是自己一厢情愿执意把她娶进王府的,能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她投错了胎,偏生是纳兰慕枫那个老匹夫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