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潮湿的霉味,阴沉,冷郁,压抑,
青灰色石墙上,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时而有寒风透入,吹得灯火摇曳,影影憧憧,
靠墙坐着的男子,发髻凌乱,多日未剃的胡须乱糟糟地遮去了脸颊,新换的粗布棉衣,领口微微敞开,多日未洗的身体污秽不堪,唯有胸口挂着的金牌饰,还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纯金的牌饰上浮雕着雄健威猛的雄鹰,然而,细看之下,会发现,并不是鹰,既像兀鹫,又像大雕,却又都不像,而是一种见所未见的神奇猛禽,
男子手搭在膝上,头垂到胸口,似乎是睡着了,
过了很久,他突然慢慢地掀开浓密乌黑的长睫,低哑的声音,在幽暗死寂的牢笼里沉沉浮起,“母亲,你不进來吗,”
铁栅外默立许久的碧色身影,明显一震,
栅门打开了,她轻盈得几近于无的脚步,迈了进去,
男子拨开凌乱的鬓发,抬头看过來,
昏暗的灯影打在他的脸上,冷百合突然倒退两步,惊恐地睁大了美目,她嘴唇颤抖,身子剧烈颤栗,满眼难以置信,
看到这样的眼神,萧辰仿佛回到当年第一次见到紫瞳的情形,
也是这样惊骇,也是这样难以置信,
嘴角掠起一丝复杂的意味,萧辰虚弱的声音里透着沉痛,“母亲,你想到我的亲身父亲了,”
冷百合只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身子抖得几乎要站立不住,“你……你都知道……,”
萧辰仰头靠在墙上,眼神幽远,“从小就听周围宫人的议论,我们几兄妹,除了萧隽,沒有一个长得像父皇,”
“可是……你……”冷百合还是不敢相信,眼神剧烈变幻,久远的记忆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瞬间淹沒了她,
她的父亲是一代雄主,大燕明帝,妃嫔如云,儿女众多,她的母妃只是宠妃之一,但是,她出生的那日,明帝梦见日月绕身旋转,所以,对霍清漪这个女儿,格外宝爱,
霍清漪自打出娘胎,就身体孱弱,药不离口,
明帝为此遍访名医,吃了无数医生的药都不见起色,直到从江湖上请來了药王谷的穆谷主,吃了他的药之后方才有所好转,
穆谷主每次來给霍清漪诊脉,身边都带着爱徒羿星瞳,这便是后來名震江湖的“医帝,”
羿星瞳为了继承谷主之位,娶了穆谷主的独生爱女穆婉珍,
这时,萧氏崛起,封卫国公,燕明帝便将最宠爱的女儿霍清漪,嫁给了萧辙,
人成各,今非昨,如今是你有妻,我有夫,从此以后两相忘,
然而,羿星瞳到底放不下,那一年,因为爱徒叶凌风被胁持,羿星瞳要远赴天山为一位江湖魔头诊病,此去吉凶难测,归日何期,
远行之前,他來见她,
那一日,她借口回宫探望母妃,却跑出了牧京城,就在京郊的惠山西坡,烟霭迷离,繁花旖旎,他强壮的身体覆盖了她……
这次云雨之后,相隔不过两天,她伺候过萧辙一次,
她偷偷地问过自己的乳母,关于测算排卵期的方法,乳母测算出來的是,她与羿星瞳的那次,是在安全期,与萧辙的那次,才是排卵期,
多年來,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萧辙的,
听完她的叙述,萧辰眼里浮起淡淡的伤感,“第一次见到岳兄,他说我长得像他的故人,开始我以为他说的故人是你,因为我记得小时候,人人都说我长得像母亲,但后來我想起,岳圣清拜师的时候,你已经出师了,你和岳圣清以前并未见过,”
冷百合在儿子两腿之间跪下,仰头轻抚儿子的脸,将他的发丝轻柔地撩开,“辰儿……你的确长得像我,你和琰儿都长得像我,琰儿只有鼻子像那个畜生,而你……你这突出的眉棱骨,深凹的眼窝,还有神情、声音、体型,都像极了他,像极了……瞳……瞳……”
她突然抱住儿子,脸贴在他的胸膛,泣不成声,
她要置于死地的儿子,竟然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的骨肉,
这惊人的事实,让她顷刻间被击垮了,冷硬而残忍的女子,此刻出现从未有过的软弱与无助,
他轻抚着她不住抖动的纤弱背脊,眼里轻漾着无尽的温柔,
放纵自己大哭之后,她慢慢平静下來,翻越了痛楚的极限,她的神情慢慢地被一层凄迷笼罩,仰起头,轻抚着儿子浓黑的剑眉,深长的英目,高挺的鼻梁,满脸纠结杂乱的胡须,“辰儿,你恨母亲吗,我曾经要置你于死地,”
萧辰摇摇头,眼神深邃而幽远,轻轻捧了母亲的脸,“娘,你留下的伏羲玉佩,我从小就系在腰间,从不离身,曾经送给最心爱的女人,但后來又回到我手里,这次上船与高君琰会盟,我依然系着这枚玉佩,但现在不在了,应该是他拿了,”
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冲刷着冷百合精致的妆容,昏暗的油灯下,可以看见她绝世美艳的容颜,已经有了无可掩饰的岁月痕迹,眼角细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