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琰从小就深受母亲教诲,养成了悬梁刺股的勤奋,从他幼年记事开始,母亲就给他幼小的心灵牢牢灌注了两个信念,
第一,一定要勤学苦练,长大以后要建立盖世功业,否则不配为人,
第二,不能露出真本事,尤其是在大娘和四个哥哥面前,要装傻,
高君琰见惯了母亲在大娘面前,永远卑躬屈膝,永远面带柔顺的微笑,但是一到母子俩独处的时候,母亲那一脸恭顺温婉的笑容,会立刻变成冰冷狠厉,见到儿子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今日是不是又偷懒了,你背书沒有,练剑沒有,
由于多年养成的习惯,高君琰是有口皆碑的勤政皇帝,甚至勤政到变态的程度,六宫妃嫔几乎很少见到他的人,如果他要驾临某宫,多半是在深夜,,在他处理完所有政务、读完每日给自己规定的书籍之后,
但今日有所不同,早朝一散,高君琰就吩咐摆驾淑景宫,
缪筠一直忐忑不安地在宫里踱步,那平日里熟悉的宣唱“皇帝驾到,,”此刻却如当头惊雷般震得缪筠瑟瑟发抖,
“臣妾恭迎圣驾,”缪筠翩然拜倒,一袭织金彩绣舞凤双襕缎裙,如绚丽的朝霞般铺展开來,
“阿筠今日穿得这么正式,”高君琰扶她起來,面色柔和,嘴角带笑,
“臣妾着礼服,特为向皇上请罪,”缪筠举袖掩面,珠泪轻垂,
高君琰仰首大笑,笑得缪筠极是不安,从广袖后面偷窥皇上,
笑罢,高君琰揽着缪筠肩头,带她到大型坐榻上一同坐下,神色稍稍转为凝重,看着缪筠的眼睛:
“阿筠,你一定在奇怪朕怎么推想出那晚的事,其实那晚之后,朕就有过疑惑,
那晚朕在你殿中谈及多年前一件往事,那是珍藏于朕心底从不轻易示人的一段感情,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说实话,朕已经不太记得那个女孩的相貌了,那年,朕才十七岁,
只记得那胡姬长得极美,美得不像真人,至于具体的五官和相貌,在朕心中早已模糊不清,
但是除夕那晚,朕却看见她了,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梦中,清晰得根本就不像是梦,而像是确确实实的真人,就在朕的怀里,
那个破庙,那如水的月光,那刺骨的寒夜……
她流下的眼泪,映着月光,映着她比汉人白得多的剔透肌肤,就好像一颗颗的珠玉,
当时朕用手将那些泪珠,一颗一颗全都拈进嘴里了,
这一幕,竟然又一次回到梦中,连那泪水中饱含的血腥,都留在了舌尖,第二日在你殿中醒來,舌尖都还缭绕着苦涩的滋味,
所以,阿筠,当时朕就怀疑你是不是给朕下了什么药,这药,能够让人勾起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怀,
当时朕只是怀疑,还沒有联想到皇后身上,
后來,色目国的赫图王子逃走了,扶日可汗并未因此迁怒于朕,他忙着攻打北卫去了,赫图的性命对于朕也变得无关紧要了,所以,朕沒有追查赫图是怎么逃走的,
但你以为朕联想不到,那日看守赫图的侯将军,与你哥哥缪杰,还有以前南汉时的右卫将军苏世南,他们三个是世家公子里有名的桃园三结义,
此事,多半与你有关,
但你为何要救赫图,朕一时还未能想清楚,直到昨晚皇后发生那事,朕将这一系列事情一联想,当然就推测出來了,
阿筠,你给朕下药,让朕与皇后圆房,就是因为慈航道长那句谶语吧,
苏世南、侯礼达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其中苏世南死于朕之手,你欲置朕于死地,是想为苏世南报仇吧,”
听着皇帝把事情來龙去脉全都推想得滴水不漏,缪筠吓得面无人色、冷汗如雨,战战兢兢地从坐榻上滚下來,匍匐于地:
“皇上,臣妾自知死罪,只求皇上不要牵连臣妾家族……”
缪筠一个重重的头还未磕下去,就被高君琰袍袖一卷,在她的额头触到地面的瞬间,将她身子轻轻托起,重新将她带入怀抱,
“阿筠,朕十七岁那年的一次短暂的恋情,尚且多年不忘,何况你与苏世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朕能理解你,再说了,你看朕这不是好端端的,皇后不也已经性命无虞,什么血光之灾,那都是虚妄的诞语,不足为信,朕赦你无罪,只是此事你不要外传,尤其不要让母后知晓,皇后那里,朕自会堵了她的嘴,”
缪筠难以置信地望着高君琰,只见俊美绝伦的皇帝,用一双黑湛湛如墨玉的眸子,诚恳深挚地凝视着自己,一时间,难言的感动如流水般漫过心间,缓缓升腾,几乎要从眼里流溢出來,
高君琰用指尖触了触缪筠睫毛间闪动的泪珠,口气温存,“阿筠,你我都有刻骨铭心的过往,以后,让我们把各自的过去埋葬,我们重新开始,好好地过只属于你和我的将來,”
他这一段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让缪筠心中震动,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地倾泻,一头扑入高君琰怀里,哭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