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渐深。翠帘霜重。庭院里的枫树。被一夜西风染得红透。随着暮风片片飘落。在阶下铺成厚厚的一层。凄艳鲜红宛如天际的晚霞流到了地上。
瑶华殿外的廊檐下设了软榻。躺着一袭浅蓝色烟缕裙的修长身影。烟缕裙。顾名思义。晚风过处。裙幅如轻烟薄雾般飘散。
如烟四散的纱裙。更衬得她消瘦而苍白。她的肤色。本就比中原女子白得多。如今更加白得就好像是由月光凝聚。虚幻。飘渺。苍茫。
她喜欢过的两个男子都已经死了。都死于萧氏兄弟手里。想到这一点。她连仇恨的力量都沒有。只觉得无望。彻底的无望……
漠然地看着萧羽走进前庭。向她走过來。夕阳里。那男子依旧清远秀逸。白色龙袍上金线绣的蟠龙。在晚风里似欲腾飞。翻卷飞扬的袍袖衬得他高挑的身形。无比优雅高贵。
但是他的容颜。甚至比舒雅更憔悴苍白。
这一个月來。舒雅坐月子。他每日下朝就來相陪。每晚宿在昭阳宫。一次都不曾旁幸妃嫔。但是。他知道。有些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了。有些隔阂。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他在妻子软榻边蹲下。将妻子的手握在掌中。贴在脸上。久久无言。
舒雅淡漠地望着虚空的远方。声音冷而轻。缓缓说起。“皇上。我想调拨一个胡力郭。护送韶云的棺椁到大漠去。”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心里蔓延开难言的痛楚。为了她能够原谅自己。他已经承诺。无论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可是。这一个月來。她每日都是呆呆的。长久地躺在那里。不言不动。神思恍惚。一直也不曾听她开口有所求。今日还是首次。
“好。朕答应你。”他起身。坐在她的榻边。伸手轻抚她的面庞。“你也要答应朕。多吃一点。养好身体。我们再生两个皇子……”
她凄凉地笑了。说起不相干的话:“将來我死了。也要葬回大漠去。我才不要葬在你们萧氏的陵墓……”
萧羽心里一抽.搐。她的意思。她要跟兰韶云合葬了。
她的意思。她是不要跟自己合葬的。
萧羽眼里漫起无尽悲凉。半晌无语。转过脸去。看着庭院上空飘零的枫叶。那凄艳的红色。一片片地旋转在晚风中。
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问他:“皇上现在都不用批阅奏章。处理朝政了么。”
萧羽这一个月夜夜來陪舒雅。沒去德阳殿办公。也沒见他带奏章过來。
萧羽眉间笼了深忧:“最近前线战报频仍。其他的政事比起战事。何足挂齿……”
“前线战报。”舒雅紫色的眼底有幽冷的光划过。
“不想让你担忧。所以朕一直沒告诉你……”萧羽握紧舒雅的手。看着她。眉峰深蹙。“高君琰突然发兵。欲夺回割让给我们的十个州郡。目前已经被他占领了六个……”
“什么。”方才还冷漠而忧伤的她。此刻霍地直起身。“皇上就这样放任南朝侵凌上邦。高君琰……我早就知道他不会甘于称臣。皇上。若不给他重重一击。我们北卫将会天威扫地。那么附属我们的吴越国也将闻风而动。”
“朕这些日也在发愁。虽说那十个州郡原是南楚割让的。但是。若任其收复。南楚就会小视于我。这称臣纳贡的局面将会不复存在。只怕将來与南楚。烽烟不断啊……”
“南楚敢如此。是他不知我军威之盛。不知我皇雄才之伟。陛下何不御驾亲征。若一战能服南楚。将來荡平四海、定鼎天下的千秋伟业。才可望可期啊。”
萧羽静静地望着舒雅。暮色沉沉。有内侍架着梯子在廊下点灯。琉璃风灯一盏盏亮起來。将廊柱的阴影投在舒雅脸上。曾经的怀孕。让这张脸发生过改变。原本偏冷的线条。变得柔和圆润。微微上挑的眼线。也变得柔和温顺。如今。失去孩子。失去兰韶云。坐完月子的她。消瘦中又恢复了过去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挑的眼睛、美艳绝伦但是线条偏冷偏硬的相貌。
廊下风灯摇曳。她半明半暗的脸流露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晦涩。
萧羽长长地叹一口气。侧首望着阶下凋零的白菊。晶莹的花瓣散落一地。清冽的残香一缕缕飘散。
……“别费力了。你抱不动我。他竟然死在你这种文弱书生手里。我真为他不甘。”……
他想起兰韶云死那天。她说过的这句话。
她是个崇尚强大、骨子里冷硬的女子。她只会追随强者。她只会被最强的男人征服。她之所以喜欢兰韶云胜过自己。除了与兰韶云经历相似、同病相怜。除了对兰韶云怀有愧疚。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兰韶云的武功高。而自己不会武功。虽然自己以智谋战胜了兰韶云。但是在她心中。仍旧认为自己胜之不武。
他想起那日。妻子踏进观音殿的那一刻。看见的场景。正是碧霄宫七大高手围攻兰韶云。而自己悠然负手观战。
他深刻地记得当时妻子看兰韶云的眼神。和看自己的眼神。
或许。不仅仅因为自己怀疑她的孩子。不仅仅因为自己不顾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