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大惊失色。立刻起驾昭阳宫。
一进瑶华殿。一股与往常稍有不同的浓烈药味扑面而來。寝榻旁的银吊子里咕嘟咕嘟地熬着药汤。
周太医已经在寝殿外间等候。见了萧羽。立刻下拜:“微臣参见皇上。”
“周卿不必多礼。快请将皇后孕情告知朕。”萧羽满面焦急。
“皇上勿急。皇后只是觉得今日胎动异常厉害。是以召微臣來看脉。依微臣看。皇后有轻微的贫血。母体血气不足。胎儿便不安稳。微臣刚才已经给皇后的安胎药中多加了两剂补肾养血的。平日皇后的饮食中。可以增加一些动物肝脏及猪血、红豆、大枣等等。”
萧羽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此。多谢周卿。”
“另外。皇上要鼓励皇后。微臣觉得皇后对自己沒有信心。总觉得保不住腹中胎儿。忧思过度。于身孕不利。”
“周卿说得是。”萧羽蹙眉颔首。怀孕以來。舒雅谨遵医嘱。丝毫不敢操心政事。但同时。对于自己來之不易的身孕。又太过于担忧和小心。总是害怕保不住。终日惶惶不安。
周太医下去后。萧羽连忙疾步入内室。遣开下人。三两步走到舒雅榻边。跪下。轻轻搂住她巨大的肚子。将脸贴上去:“小乖乖。你吓死父皇了。”
舒雅刚经过一场焦虑担忧。还未回过神來。轻抚着夫君的镶金白玉冠。眼角依稀有泪:“皇上……我以为保不住孩子了。我以为上天不会对我这样好。像我这样的女人。不配拥有孩子……”
在南朝江州弄花台的时候。她曾经问过飘红姐姐:“为什么张夫人这么大年纪了。沒有孩子。”
飘红惨淡而嘲讽地笑起來:“孩子。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还指望有孩子。”
那时。她对这话似懂非懂。后來。她开苞以后。才知道。弄花台的阿姑都要喝一种药汤。
恩客们到妓院來。是來消遣的。不是來给自己找麻烦和累赘的。若是哪个妓女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对于任何一位恩客都是烦恼的事。所以。妓院对于这种事都处理得很好。绝不会因此失去客人。
舒雅被灌了催情汤。让淮南王刘炆开苞后。刘炆很留恋舒雅。决定为她赎身。让她进王府做舞姬。
被人赎身。这是每个妓女向往的事。但是开苞的恩客。同时又为自己赎身。这种事几乎沒有过。
原因有二。第一。开苞费本來就高得吓人。因为很多男人都想要女人的第一次。赎身费。则比开苞费还要高。能够付清这两笔费用的男人。必须有倾国之富。
第二。大多数男人。在得到女人第一次以后。也就丢开了。沒必要再倾家荡产地把这个女人买回家。所以。弄花台一向是。來付开苞费的王侯财阀络绎不绝。为阿姑赎身的。多少年也见不到一个。
淮南王爷此举。让弄花台同龄的阿姑们对舒雅艳羡不已。都以为。舒雅进了王府。只要能为淮南王生下一男半女。就算是熬出头了。淮南王虽然五十好几了。但舒雅年轻健康。又正得淮南王盛宠。怀孕希望是很大的。
哪里知道。淮南王虽然对舒雅迷恋不已。但却相当惧内。家有悍妻。刚进王府。舒雅就被王妃强灌红花。断绝了做母亲的梦想。
这些悲惨的经历。永远地埋藏在记忆深处。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像突然破裂的伤口。汩汩地涌现出來。带着血的浓烈与灼热。深深地刺痛她。
有时。她在宫里散步。快到卫宣帝的寿昌宫。就会远远避开。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冲进去。对着那个还在苟延残喘的痴呆老人。一顿拳打脚踢。
她答应过萧羽不再恨他父亲。而且现在。她有孩子了。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來。她受过的所有苦难。她都可以原谅。
萧羽正伏在妻子肚皮上与孩子说悄悄话。忽然感到有冰凉的水珠。滴落在自己头顶。
他抬起头。看见妻子的眼泪。顿时心如刀割。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更不是一个爱静静流泪的女人。在她怀孕之前。他见过的她哭。多半都是歇斯底里、疯狂凄厉。很少这样默默流眼泪。
对于男人來说。最心疼的。不是女人嚎哭。而恰恰是这种默默无言地流泪。
心疼得一阵阵抽.搐。他起身。捧起她的脸。以龙袍的广袖。轻轻为她拂去满面清泪。“舒雅……哭什么啊。咱们的孩子很好。咱们的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地见到父皇和母后……”
“可是臣妾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周太医刚才要朕交待你。一定要对自己。也对孩子有信心。你想。你如此爱这个孩子。他也一样地爱你。你想见到他。他也想见到你。所以。你要相信。他不会轻易离开你。他一定会坚持到那一天。來到你的怀抱。”
她抬起微微有些浮肿的手。放在肚子上。低垂的长睫像艳丽的蝶翼。轻轻翕动:“小太子。你听见了么。父皇和母后都在盼着你來继承国祚。小太子。你出生以后。从小就要练习骑射。母后要让你成长于军旅。不可像你父皇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