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琰一直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观望着高太后的举动,末了,一只手牵广袖,另一只手举箸向面前的半条鱼,朗声:“如此,朕先食了,”
说罢,用玉箸扒拉开浇在上面的奶油,夹住一扯,撕下一条外焦内嫩的鱼肉,优雅从容地放进嘴里,慢慢地嚼食,微微阖目,脸上表情甚是享受,
“嗯,果然香嫩可口,味美无比,”高君琰张开俊目,抚掌大赞,然后举箸,点着高太后,笑容满面,“姐姐刚才既然说,五十有年,尚未食过闻名遐迩的醍醐鱼,那么,你何不与豫儿共食,”
高太后见高君琰吃下了自己挑剩的那半条鱼,更加放心,于是随便在鱼身上取了一点,自己先尝了,然后为刘豫挑选了鱼肚处的肉,细心地去了刺,喂到刘豫嘴里,
高君琰一壁津津有味地吃鱼,一壁笑如春风地看着那母子俩,
散席时,母子俩都松了一口气,对于高君琰的不杀之恩,也是千恩万谢,高太后带着刘豫,到高君琰主座的台阶下谢恩,
十岁的孩子,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强抑着喜悦,叩下头去:“多谢圣上赐宴,多谢圣上赏鱼,圣恩隆厚,豫儿愧无以报,”
而高太后心里也是飘飘然,心想,毕竟是我的血亲,看在我的面上,未动杀机,何况,一个十岁孩子,对他还有什么威胁呢,看來倒是我一向多心了,君琰这孩子,沒有想象的那么狠毒,
高君琰连忙虚手搀扶母子俩平身,和蔼地说:“都是至亲之人,一家人理应经常聚会,以享天伦,若非朕政务繁忙,倒是很想经常请豫儿进宫,”转头唤自己的心腹内侍总管,“庆生,送鲁国夫人和蔡国公回府,一路小心在意啊,”
“是,圣上,”庆生领命而去,
高君琰还是淡淡笑着,望着刘豫和高太后走出去,
然后起身:“起驾,去含元殿,”
含元殿是高君琰的寝殿,此时,整个中原的宫殿都是殿与堂结合制,所以,含元殿也有东堂和西堂,东堂便是高君琰的书房,
含元殿东堂,烛火通明,铜壶滴漏,碧玉嵌万寿沉香龙案上,已经堆满了奏折和公文,
高君琰在烛光下批阅奏折的身影,投在浮雕着九龙衔珠的墙上,一整夜,那影子伏案不动,
夜已经深了,而所有的内侍、婢女,都静静垂首侯在殿外,除了高君琰的心腹总管庆生,静静恭候在他身后不远处外,无人敢打扰,
蜡烛已换了几列,鎏金铜漏也续了一次,眼看就到子时了,堆积如山的奏折才批完,
高君琰伏案的身影方微微放松,以肘支撑,斜倚于凭几,闭目养神,
庆生趋步來到高君琰所在的大型坐榻之下,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今夜还翻牌子吗,”
明明灭灭的烛光,投影在高君琰年轻英俊的面孔,更显得五官深邃错落,浓眉如剑,高鼻如削,这张在下午的宴会上,笑意亲切爽朗的脸,此刻,却蒙上一层阴鸷的冷意,
他半晌未言未动,庆生也不敢打扰,垂首躬身,恭敬等候,
良久,高君琰淡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拿上來,”
错金银盘呈上龙案,里面按照品级,放着玉牌,金牌,银牌,铜牌,
玉牌只有一枚,是最尊贵的缪贤妃,
金牌有两枚,是两个昭仪,
银牌就更多了,婕妤、容华、充容……等等等,
铜牌是最底层的妃嫔,一般都上不了台面,偶尔放两个來充数,
高君琰一眼扫过去,修长乌黑的剑眉拧在一处,笼罩着一片厌倦,
光是扫一眼这些牌子,他眼前就掠过那一张张妆容精致、神情谄媚的脸,像一大堆彩绘面具在他脑海里错杂纷叠,根本分不清谁跟谁,只觉得烦躁,
他大袖一挥,冷声说道:“今晚朕哪也不去了,吩咐下去,不许人來打扰朕,朕今晚准备在此,通宵读《左传》,”
“是,”庆生领命下去后,很快回來,从紫檀书架上取下高君琰指定的《左传》,恭恭敬敬放在龙案上,
正读得专注,庆生进來禀报:“启禀陛下,蔡国公府的守吏求见,”
“宣,”高君琰捧书的身姿一动未动,
守吏跌跌撞撞进來,惶然大呼:“启禀陛下,鲁国夫人与蔡国公中毒身亡了,”
高君琰脸上沒有任何表情,连眉毛都未动一下,但只是一瞬间,他弃书而起,眉间涌出震惊,拍案怒喝:“什么,大胆,是谁敢在朕眼皮底下加害朕的外甥,”
他满面怒色,转向负责传旨的黄门内侍:“传朕旨意,,立即封锁蔡国公府,不准府内任何人外出,将此事下到廷尉署彻查,”
“是,”
将此事安置妥当后,天也亮了,高君琰起身,刚想洗漱上朝,庆生又一次气喘吁吁跑进殿:“陛下,骠骑大将军求见,”
高君琰眼中一亮,“李将军到了,快宣,”
李铭锡一进殿,刚下拜行礼,高君琰已经几个快步搀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