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纸条的时候,兰韶云正在宫中值班房休息。拿着洒着金粉的精美鸾笺,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他有些发呆,手在微颤。
“戌时三刻,昭阳宫后苑东侧门。皇上幸云幄宫。”
云幄宫,那好像是萧羽以前的一个侧妃,如今新升为昭仪的寝宫。这么说,萧羽今晚肯定不在皇后寝宫。
久久盯着她的字迹,还是那样遒劲刚硬的字体,一点也不像女人的书法。看到这样的字体,就会想起她那时常出现的狠厉眼神。
其实两人之间的肌肤之亲,刚刚过去一个月,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恍若隔世。那身体纠.缠间的汗水,那熟悉的轻.吟,那在激情时刻飞扬的长发与半阖的星眸。既触手可及,又似乎遥远得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自从他以接亲为由,与她一路缠.绵到京城,自从萧羽从他手里带走她,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他再也没有近距离地触及过她。
负责宫廷宿卫巡逻的他,有时在宫苑里遇到身为皇后的她,也只是远远站着,恭恭敬敬施礼。而她,从未多作停留。
每次看见她,她都华服艳装,美得炫目。他听到过宫奴宫眷们对新皇后的议论,都说她太张扬惹眼了。
他还听到她们议论说,皇帝对皇后太宠了,不仅是夜夜临幸,而且整个人透出不加掩饰的幸福感。
是的,这一个月,每日见到皇上,都可以看见萧羽脸上笼罩着一层甜蜜的光辉。
他作为臣子,俯首站在阶下,心里每每涌起充满轻蔑的恨意。
去,还是不去?
手里反复揉着纸条,兰韶云阴暗的眼底,一再有冷光流动。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忽然有些反应。是的,他承认,他的身体确实迷恋那个妖精。
戌时三刻,当兰韶云准时到达隐于曲沼深湾边的昭阳宫后苑东侧门时,一名疏勒侍女悄然带他入内,穿过曲曲折折的花园小径和未曾点灯的幽暗回廊,来到瑶华殿。
数盏青玉莲花灯,透出晶莹柔和的朦朦微光,满殿都是仿若林间雾霭般的淡淡青辉。
她跪坐在一张青玉食案后。案上冰莹剔透的冰纹青瓷盆里,盛着碧油油的青菜。莲瓣纹白瓷盆里,盛着白莹莹的鱼肉,一层淡淡的油像蜜蜡般覆于其上。水晶紫色的琉璃盏,盛着金黄色的佳酿,隐隐散逸出醇冽的芬芳。
脉脉烛光里,她从这样色味诱人的美酒佳肴中,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什么表情。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言,刹那拨动他的心弦。
人皆说新皇后狐媚,却不知,曾是烟花丛中头牌花魁的她,最懂得天然去雕饰的动人之处。
“皇后……”他艰涩地开口,躬身俯首。
“坐。”舒雅淡淡的,指了指对面的乳白色象牙簟。
兰韶云跪坐下来,双手置于膝上。两人隔着食案,他缓缓抬起眼睛,大胆地盯着她看。
她未施粉黛,着浅碧纱罗长裙,裙质柔薄轻软,隐约透出底下的衬裙。衬裙紧贴曲线,是亮丽的紫色,绣满细细碎碎的紫云英花。
紫云英?
不知为何,他心瓣微颤。有灼热的记忆穿透肌骨。
眼前浮现那一日,明亮耀眼的日色天光下,他在紫云英丛里覆盖了她。
穿这样的裙子,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锋利如剑的目光,在将她全身刮了一遍之后,蓦地射向她的眼睛,似欲探寻什么。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美。中原女子里,不会有这样美的眼睛。这是胡汉混血特有的眼睛,大,长,深。不用画眼妆,天然就有深邃浓丽的轮廓。
这双眼睛,和童年记忆里的那一双,多么多么相似啊。
他置于膝上的苍白修长手指,慢慢蜷缩,蜷成拳头,似有淡淡的青筋凸显。他在极力压抑什么,呼吸微促。
他的所有表情,包括他手上凸起的青筋,都未逃过她的眼睛。
她笑了,端起两只琉璃盏的其中一只,向他举杯:“韶云,恭喜你升迁为领军将军。”
他已经度过了那一阵情绪波动,漫不经心地一笑,随手拿起另一只琉璃盏,眼神冷漠:“也恭喜你新婚甜蜜。”
她笑得更艳丽,“同喜。共尽此盏。”语毕,一饮而尽。
他看着她喝完,也仰脖而尽。搁下酒盏,手撑在膝上,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皇上无夜不在昭阳宫,怎么今夜驾幸云幄宫了?”
她盯着他,唇际扬起冷媚的弧度:“皇上的銮驾不在云幄宫。”
他愣了一下,看她。
她更深地看住他的眸:“今夜,皇上的銮驾在凤仪宫。”
他微有一惊,心跳加速:“姑母这么晚了还召见他?”
她轻蔑而又嘲讽地笑了:“兰素星今晚与人共赴巫山,哪有功夫召见儿子。”
这句话几乎像一道惊雷,炸得他完全懵了。烛光下,只见他的脸迅速褪尽所有血色,好半天,才猛地起身。却不知为何,浑身发软,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