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成全。”
皇帝坐在榻上。随手接过侍女递來的手巾。一边拭着额上的汗。一边说:“皇后起來坐着说话吧。”
皇后依言起身。坐在皇帝身侧。梁上悬挂的巨型蒲扇在侍女的牵引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恰与屋外的蝉声交相应和。皇帝安榻之处正是送风的上首。左右搁着两只金盆。里头搁着满当当的冰块。扇叶來回拉动。捎起习习凉风。略略赶走些难耐的暑意。
“把这个挪那去。”皇帝指着其中一只盛冰的金盆。命侍女将它搬到皇后身边。
皇后在席上伏下身:“谢陛下。”
“你谢得太多。只怕朕力不从心。”
皇帝抬头看了看房梁。挥挥手让宫女们出去。一阵衣袂作响。房间内的人瞬间走得一干二净。皇后从手边捡起一柄纨扇。膝行跪于皇帝的榻前。素手相执。轻轻扇动。她的头压得很低。以皇帝的高度俯视。只瞧得见那节白璧般的脖颈。
“还是要叩谢陛下的。陛下已经为我尽了力了……我知道。”
“如意。”
“诺。”
皇帝将视线从那白璧般的颜色中拔了出來。幽幽的望向远处。门帘外身影叠撞。那些宫女黄门皆不敢懈怠的静候在门口。
于是皇帝俯首。很自然的将皇后搂在怀里。她微微一颤。却沒有半点挣扎。皇帝将下颌搁在她的左肩上。贴耳道:“那婴儿叫什么名字。”
气若芷兰。她只觉得接触到那股清冷气息后自己的耳廓反而变得滚烫。直烧到她的面颊双靥:“期……他叫上官期。”
皇帝扶在细腰上的手忽然加了把劲。令她感到浑身一震。差一点喊出疼來。
“不对。”他低低的说。“他不叫上官期。”
皇后张嘴。她觉得自己快被他的手劲勒得喘不过气來了。只得张大嘴用力吸气。不知为何。明明疼的是腰背。可心口上却是隐隐作痛。她噙着泪。把下巴架在皇帝的肩膀上。高高扬起脸。颤道:“他……他是我的弟弟。是我上官一族仅存的……”
“如意。”皇帝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脑后。轻轻的触摸那柔软乌黑长发:“他永远是你的弟弟。只是……他不能叫上官期。”
她哽声。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唇。不让眼泪滑落:“是……我明白了。”
一阵狂风透窗而过。强风撞击梁下的扇叶。吹得它來回摆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缠绕在大蒲扇叶上的绳索垂到地上。在帝、后二人身边悠悠回荡。犹如一条盘曲晃首、伸颈吐信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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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汉在家中乃是长子。想当年凭着显赫的家世在昌邑王刘髆身边为郎。风光无限。族内长辈无不交口称赞。满以为许氏一族定当由他传承继嗣。谁曾想有朝一日竟会遭逢非人的宫刑。从那以后许广汉自愧无能再为人子。妻女随他落户长安后。便将家中原有的一切全部转给了二弟许舜继承。逐渐遗忘了他在昌邑时的种种过往。
许广汉离家时。许延寿尚且年幼。但对大哥的尊崇之心却并未因此有半分减损。当年之事他虽不曾亲历。却也耳熟能详。
兄弟二人重逢之后。少不得聊起家人。叙述乡土人情。
“说起來大王的年纪与当今天子也相差无几。这叔侄二人又皆是少年即位。经历类似。去年我在昌邑听闻燕王勾结鄂邑长公主欲入京畿谋反。天子聪颖。慧眼独具。巧识阴谋。保举贤臣。真是位了不起的明君。再反观我们大王。聪颖倒是也有。只是性子太过好动。臣公屡屡相劝。大王总是玩心难收。”
许广汉见弟弟摇头叹息。忍不住笑道:“既是少年。心性跳脱。又有何妨。”想到皇帝寡言清冷的表情。他忽然一阵恍惚。“天子聪颖是真。只是……”呵呵笑了两声。收口不言。
许延寿不曾留意哥哥的神情。只是连声抱怨。历数昌邑王刘贺在国内的种种顽劣行径。许广汉插嘴道:“瞧这作为。倒与当年孝武皇帝有几分相似了。先帝年少初登大位。不也如此荒诞顽劣。身份再尊贵。也不过还是孩子。无可厚非。”
许延寿不以为然的一笑。转念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侄女已许了亲。这几日家中來往的少年可就是那侄女婿。我瞧他相貌俊秀。天庭饱满。面相极好。这样的少年将來必有一番作为。”
他这是爱屋及乌的心态。许广汉却听得哭笑不得。连忙摇头:“你不知道。他不是我女婿。但他來历不小。他是先帝的曾孙。论起辈分來。昌邑王还应当是他的堂叔呢。”
“哦。”许延寿來了兴致。“原來还是位皇亲贵胄。只不知他的侯爵封号叫什么。又是哪一支皇室王族承袭。”
许广汉苦笑:“他至今尚未封侯……他、他是卫氏遗孤。”
许延寿眼皮突地一跳:“卫氏。难道是……皇后卫子夫。”
许广汉默然无语。许延寿惊得从席子上挺腰直起上身:“真的是卫皇后……那岂不是卫太子的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