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扬州郡守苏亘苏大人十分烦恼。前宰相礼部尚书李林甫死后,他感到仕途每况愈下,尤其是杨国忠任右相文部尚书后,逐渐把持朝政大权,已经着手扶持亲信剪除异己,让苏亘时常担心不已。
按照唐朝官制惯例,多数道府节度使、观察使是由某州刺史(郡守)兼任,可是淮南道的采访处置使却不是扬州郡守苏亘,而是朝廷派来的,同为从四品下官员的张楚的父亲,张放张大人。
苏亘在后花园里忧心忡忡地踱了一番步子,双手负后停在一处白梅前,暗暗思量:张放,张大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莫非是要在这扬州不利于我吗?这扬州在我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物阜民丰,又有何事可以指摘?只是……只是前些时日延光寺鉴真和尚走脱之事有些隐忧。前日探子查得消息来报,说那鉴真和尚穿一身红衣袈裟被贼人所伤,已于数日前被日本使团救治并带往日本。可是,之前得到消息却不是如此。我已上报了朝廷,说鉴真众人皆被强盗劫杀,如今这鉴真又私自去了日本,这个中差异、这不实之处细查一番定能有所发现。若张放以此由头大做文章,我该如之奈何?不行,我应早作防范,还须差人去左相陈希烈处做番功夫。
苏亘心里不安,仔细思考着如何化解隐忧时,苏琴轻手轻脚端着一盏热茶来了。
苏琴这几天也十分烦恼,每次来找父亲走后门,都被父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也不知道父亲最近为何如此烦躁,这般区区小事怎么在女儿这里偏偏是说不通。
当然,苏琴的烦恼也仅限于此,除了面对父亲的时候,每天去骚扰骚扰李游,那也是很快活的。
“父亲大人……”一阵温软的语言,打断了苏亘的思考。
“父亲大人,您心忧公事,日夜操劳,千万莫要冻坏了身子。”苏琴心怀鬼胎假意关切,此刻扮作知书达理的闺秀般,文绉绉地说道:“方才女儿取了些龙井,用雪水煮了盏热茶,父亲大人,您先歇息一会,喝口热茶吧。”
苏亘收回心思,看着眼前的宝贝女儿突然得体起来,心里一阵温暖,接过了茶,品了一口,欣慰地说道:“女儿啊,你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你母亲泉下有知定会非常欣慰,好啊,好啊。”
苏琴故作扭捏,娇羞地说道:“爹爹啊,看你说的,好像女儿从不知事,只知道贪玩似的。女儿可也是读了些诗书,深晓人伦之礼的呀。”
苏亘见女儿可爱,愁云消散老怀甚慰,呵呵笑着,说道:“好,好,爹爹说错话了,这就向女儿赔不是了。”说着低头品了口茶,茶香滚过,喉鼻间这龙井芬芳宜人,苏亘咽在口中只觉得异常香甜。
苏亘喝了口茶后,想起了什么,依照惯例,问道:“对了,女儿啊,今天你在房里,都做了些什么?”
苏琴见把父亲的话头引出来了,一脸郑重,煞有其事地说道:“爹爹啊,女儿方才在房内读那《左传》,读到鲁宣公那一篇,感怀侠士灵辄舍命相报赵宣子一饭之恩,女儿思索,这一饭之恩都如此相报,那爹爹养育女儿这多年,又何以为报呢?恰巧,女儿见窗外爹爹这般神伤,便煮了一盏茶,过来伺候爹爹了。”
苏亘听后大悦,一脸皱纹都笑成了菊花,笑着说道:“好,好,圣贤之书教人知礼,这知恩图报的典故,想必女儿已是深得体会,不负爹爹多年的养育啊,好啊,好啊。”说完又低头品了口茶。
苏琴看见把父亲的毛给摸顺了,紧傍上前,幽幽地说道:“是啊,这圣贤之书教人明礼,女儿自当谨遵大义。不过女儿心想,那离忧颠沛流离,为救女儿险些丢了性命,即便这就医好了,也只能孤苦无依四处飘零。一想起不能抱他的救命之恩,女儿的心中实在是不安哪。”说完后,郁郁地看着父亲。
苏亘赶忙躲过女儿的眼神,只觉得舌尖的龙井茶水一阵苦涩,难以下咽差点呛住。这几天,她常常记挂着给那小子谋个差事,常来求情总被拒绝,没想到,今日弄了个《左传》,来给我下套!
苏亘想开口反对些什么,可是才被圣贤之礼套牢,总不能不做出表率,只好讪讪说道:“这个……这救命之恩,怎能不报?女儿啊,离忧之事……我也明白,只是……现下……不好安置,就等他康愈后再说吧。”
苏琴听见父亲口气松动,赶忙福身行礼,屏住了脸上的笑意,说道:“父亲深明大义,那离忧因祸得福,女儿这心里头也放宽些许多了。”
苏亘如同喝了满肚子苦水,又不能辩驳什么,一时间满脑子后悔。
这时,门外下人来报,说张楚和王进两位公子登门拜访。
不一会,张楚和王进两人进来后,齐身做了一礼,张楚说道:“伯父,家父上任以来,一直想登门拜访,无奈公务繁忙不敢懈怠,这便遣小侄前来拜访,顺便探访离忧先生的伤情,感谢其救命之恩。”说完,就让随从送上礼盒。
苏亘心底明白,采访使来后从未和他攀过交情,这采访使的公子来这,拜访是假,谢恩只怕也是假,想和女儿攀攀交情倒是真的。当下也不客气,令人接过礼后,假装亲切的说道:“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