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藤镇到马家寨有十五六里的路,其中有五六里的山路,虽然黄土早就熟悉其中曲折,尽量走些近路,但是仍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村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马家寨六十多户人家,稀稀落落散布在九藤第二峰的山脚下。全村只有马姓,二百年前是一家,一脉相传,村名因此而来。
由于地处偏僻,靠山吃山,只是附近山地实在贫瘠,开辟的田地也酸碱居多,庄稼收成不好,因此村里的青壮年大都在外打工,留在家的多是老弱妇幼。
等他赶到村头,已是夕阳西下,月上柳梢。
马家寨只有一条街,在村子里横穿而过,八成人家分布在路的两侧,一溜排开,连成一道线,蜿蜒出三四里远;路由青石铺成,高低不平,偶尔有小路分出,连接着尽头的人家。
不知怎地,此刻街上杳无人影,只有零零星星的灯光从两旁高低不齐的石块围墙里透出,听不到院子里的声音。偶有犬吠,也很快消停,吱吱扭扭,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感受到村子里那股草木皆兵战战兢兢的气氛,黄土脸色沉了下来。
这些现象根本不是山民的习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一个可能:红衣女鬼的出现众人皆知,闹的全村鸡犬不宁,甚至吓破了这些淳朴村民的胆子。
他本想天黑之后再进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必要等待。
静立片刻,寻找到在小男孩身上留下的一点玄阳真气,而后他沿着那丝气息的方向往里走,很快找到了马占云的家。
马占云家在村子东面,附近有十多户人家,悉数分布在大路的北面,对面是坑坑洼洼的梯田,这十多户人家围墙皆是石块垒成,简陋而结实。
不过山村本就散乱,饶是这里宅子比别处稠密些,但马占云家和最近的东邻院落之间也有三十多米距离,中间的空地里充斥着荒草碎石枯枝败叶。
此处的气氛更是紧张,空气几乎都凝固了,除了马占云家灯火通明外,其他院落里悉数一片漆黑,噤若寒蝉,看似全已早早熄灯睡觉。
黄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凝重稍稍减了几分,他们的这般做法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他行事素来借的社神之名,从来不以自己真面目示人,附近百姓也不知道社神显灵全是他这位庙祝一刀一枪地和恶鬼拼来的。至于黄土这个庙祝,在人们的眼里自然是一直在侍奉社神。淳朴的百姓们认为,只有把社神伺候的好了,他老人家才会降福于百姓,所以庙祝这职业必不可少;水涨船高,土地庙最灵,黄土才得到了人们的尊重。
黄土乐得他们这般想,若是他们知道了事实,只怕早就踏破了黄土的门槛。
再看马家,院子里灯火通明,但两扇大门紧闭,鲜艳门画整整齐齐,画上关羽张飞两位大将拿刀持剑,金甲银盔,威风凛凛,似要拦截一切妖魔鬼怪。
门神下方香烛通明,供有蔬果肉食,两个蜜橘均被剥开,显得主人极为用心。只是画整如新,尚有浆糊痕迹,显然是才贴上去的。
院墙石块上有三道粗大的红线,横着划过,犹如三道横索护住院子。
黄土微微点头,老妇果然按照他说的做了,这红线原料正是朱砂雄黄等物混制而成。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在大门两侧的围墙上时,不由得微微变色。
青色的石头上有横七竖八的抓痕,有深有浅,惨白、血红、黝黑、混杂,其中有两道深至入石三分,像是有东西在上面犁过,将围墙划的歪歪斜斜。
这抓痕所过之处,青色黑白相间,像是被火焰烤过一般,尚还散发着森森鬼气。
“这是鬼气残留,定然是那恶鬼挠的!没想到这鬼物竟然可以碎金裂石!这白色的应该是鬼火吧,好家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幸好她似乎只在意那小孩子。”
“若这鬼物撒泼起来,不但这徐灵芝母子,就是整个村子也会鸡犬不留啊!”
在院子的西南角有块磨盘大小的青石,旁边有棵一人合抱的槐树,至少已有十多年时间。
黄土走到青石旁,双脚一顿,拔地而起,稳稳地落在院墙上,挪半步将身形隐在槐树影子下,抬眼往院子里望去。
三间堂屋,两间东屋,院内灯火通明,各屋门前都有门神,均供奉香火瓜果。堂屋前有棵碗口粗细的枣树,下拴着只黑狗;靠墙处有个铁笼子,关有五只大公鸡。
只是门窗尽闭,静悄无声。黑狗无精打采,两只耳朵贴地,不时地吱一声,缩缩身子,显得极为不安。鸡笼里鸡毛乱飞,显然是五只公鸡斗的厉害,此刻却都在啄吃地上撒的谷米,气势比黑狗厉害的多。
堂屋门前放着个马扎,上面坐着个六十出头的老者,被枣树挡着,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他披着件粗布褂子,手里攥着把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火星子不时漂浮而起。老者不时地看看大门处,不时地望望天空,显出内心的忧虑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