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静滞一般的灯光下,缓缓合上的淡褐色书页,那悠远的气息却缕缕不绝:少年决然离去的身影仿佛依稀就在眼前,瘦小的身影,凌风飘起的衣衫,想象中此时脸上应该有倔强的表情吧?倔强地,但是仍然带着那么决绝的态度离开,离开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孤单地,又像是勇敢地,只是远离,或者说是去迎接自己已经被说定的命运。
那当然不是一个一般的少年。《求真全集》的扉页上是一段简短的介绍:“邱祖长春,全真掌教真人,龙门派祖师,全真派‘七真’之一,我国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养生学家及道教领袖。1148年生于山东省登州府栖霞县滨都村,幼名邱哥儿,父母早亡,1167年拜王重阳为师,重阳祖师为其取名邱处机,字通密,号长春子。……”单看那长长的一串名头,仅一个就足够长时间的景仰与膜拜,仅一个就足够一个人拼尽一生的时间去努力,更何况是那么长长的一串。
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因为担心伤害到自己的亲人而不得不离家出走的少年,以及背负着的“终将饿死”的命运。
好沉重的命运啊。别说说下这话的是当时被人们推崇的神医、神相,是被尊称为“神仙”一样的人物,即便是被一个普通的人说上一句这样的话,恐怕心里也会难受上好几天吧?
当然,我所说的,是以我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以我这样的普通人的气量与胸怀来揣度。别说被人说“会饿死”,哪怕只是哪个同事或者朋友说两句自己的坏话,心里不都要耿耿于怀很大一阵子吗?谁又能够真的一笑而过呢?世上“一笑泯恩仇”的人大概都已经名彪青史了吧?----更何况他当时只是十三岁的少年,而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在他们那个时代,应该是已经顶家立户的年龄了吧,当然作为一个女人,我在那个时代不会被赋予如此的重任,不过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的生活总是免不了的吧?想想那冗长的繁琐日常,真是想想都够受了,又怎么会有我现在想要的诸多姿采!
等等,我好像也不是那么能够为所欲为的好吗,就单想想那个明天或许就会发下来的任命文件吧,方总已经把发文件的时间一拖再拖,明天说什么都不会再拖下去了吧?真让于嫣然那个小丫头当企划部副经理?那简直就是对我赤-裸-裸的挑衅不是吗?关键还在于人家于嫣然本人啊,你能说人家不是干出来的成绩吗?你能说人家一无是处,全凭脸蛋和走关系吗?就单是年会上那份独立承当,恐怕有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同事也未必能够做得到,就算能够做得到当时也未必就肯为我而做啊!作为利益最直接的关联者,我都觉得她很不错,就算再怎么想横挑鼻子竖挑眼,也找不出什么地方能够让我去横加指责。只不过,她比我更年轻,更漂亮,更重要的一点,或许是我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也许还更能干!
但是我就是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究竟要怎样面对她?让我怎样去面对她?在她面前,我以前可一直是成熟、稳重的上司形象,虽然私底下也是被她“姐姐,姐姐”的叫,可是我自然有我的优越感在!----她以前对我有多么恭顺,我要面对她时就会有多么尴尬!
想到明天、还有或许长长的将来,将要出现的局面,我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优越感,简直自己整个就是被人碾压的感觉好吗?
靠在椅背上,我的目光扫过那本书沉旧的封面,淡褐色的,平整的页面。好像突然就借了一双眼睛重新审视自己一般:哈,怎么一下子就那么浮躁而脆弱了?这件事真的很难承受吗,就算再难承受难道又真的到了重于生死的程度,总是需要我想方设法地去躲避、去延迟吗?哈哈,算起来也是读了十几年书的人,真是“读起书来仿佛先知,做起事来如同白痴”,这么一点点事情就足够打倒你了吗,找一点点借口就逃避开来,好保护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小心灵吗?----这算怎么回事嘛!
你到底敢不敢去勇敢地面对这件事?
这句话是我在质问自己,又好像看到方总在扬起了头问我,是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这么问过我,而是一直很体谅地站在我的角度,保护我,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呵护我。
但是更多的呵护难道不是会换来我更多的脆弱吗?
想必在方总内心,也同样在期盼我的勇敢吧?在她的心里,毕竟也会有过这句话一闪而过吧?虽然现在的局面也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她一直在尽量为我避免的。一直以来,她真的给予我太多呵护了,即便是指责,也是难得的悉心指导,带着些“怒其不争”的成分。有她在,我在公司,在运营中心,在企划部才能一直这么顺风顺水,前程无忧。
可是,也许现在这迎头的一击,才让我更能看清自己,也看清周围的形势!----我不是正需要这样的迎头一击?这来自一个看似对立面的一击,让我清醒,让我从风平浪静的温暖之乡醒来,去清醒地、勇敢地面对。
哪怕心里再痛着,也要去勇敢面对。
这样想着,我竟突然释然:哈,真是的,不就是一纸任命嘛,哪有这么可怕?真有本事的话,咱们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