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萧家村上屋,萧铁林大院。
落日在绽放着最后的余韵,大院红墙上鲜红似血,院内却是人影憧憧,大白天的却已经掌了灯。
“快快!快去请镇上的良大夫!”一名青年急匆匆跑出院,冲着院大门处的两名卫兵喝道。
“是!”两名卫兵当即领命,小跑着走远了。
院内某间厢房中,大红木架子床上,年迈的萧铁林躺在床上,浑身颤抖着,在床边上,萧旭东、萧远峰等一众直系子弟尽皆在侧。
晃眼又是十六年,如今的萧铁林年已逾百岁,这在凡俗界是相当罕见的了。
一张老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他的眼睛也不复过往的清明,变得浑浊起来,脸色白胜面粉,嘴唇哆嗦着,他从被子里抽出了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门外。
“芹儿……我……我我的芹儿……怎……怎么没来?”萧铁林沙哑着道。
“爹,芹儿去下屋芸姨家了,已经去请了。”萧旭东上前一步,抓住父亲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十六年后的萧旭东也已现老态,两鬓霜白,脸上零星可见些许老年斑。
在萧旭东身后,中年萧远峰沉默,而萧远峰旁边则还有一青年,左手牵着一少妇,右手怀抱着一名婴儿。
这世间最毒药莫过时间,十六年沧桑巨变,岁月流逝,带走的不止是时间,还有记忆。
印象中那个爽朗汉子,那个曾领着我砍树,给我砍柴刀的汉子走路也开始变得蹒跚起来,他的儿子也已经有了儿子。
那房那砖那瓦那床依旧如故,只是那人……已经踏上了归途。
“爹……我已令人去请镇上的良大夫,良大夫医术冠绝沂水,定能医治好你的。”萧旭东“噗通”一声跪倒在榻前,声音哽咽。
“呵……”萧铁林咧咧嘴,想笑,却费尽千般力气也拼不出那个笑容来。
一种叫沉重的气氛在屋里蔓延。
“哇”一声啼哭打破宁静,璀璨的眸子噙满泪水,骨碌碌望着屋内众人。
才一岁的婴儿也通灵了。
萧铁林目光浑浊却淡然,泰然平静。
到了这个年纪,生死别离都已经看惯,这样一个弥留的老人,你在他身上完全看不见有任何的慌乱不安,能看到的只有从容。
有修士修万年终是凡胎,有凡人活百载已然成圣。
你仔细看,看他的眼睛还有一丝期待,他在期待着。
这种期待并未持续太久,盏茶时间后,萧芹儿匆匆进屋,直接跪倒榻前。
淡绿色的长裙,袖绣淡蓝色的牡丹,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青丝高挽,美眸噙泪。
她还是个女孩,是个快四十岁的女孩。
“爷爷!爷爷我回来了!”萧芹儿哽咽道,泪水如莲珠簌簌而下。
“芹儿……”萧铁林努力地抚摸着萧芹儿螓首,道:“是我对不住你哇。”
“爷爷,您……您别说了。”萧芹儿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她的淡妆容。
萧铁林怜爱地看着芹儿,缓缓道:“傻姑娘,爷爷活了一百零三岁,够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哇,当年……悔不该放……放你走哇,如今却是耽误了年华……”
萧芹儿拼命抱紧爷爷的手,不让他溜走,无言。
屋内,萧旭东也是无言。
七年又十六年,晃眼二十三载,从一个豆蔻姑娘到如今的徐娘,二十三年前,萧家村还是萧家村,那时候的山很绿,水很清,麦很甜;二十三年后的萧家村,山很绿,水很清,麦却换了一茬又一茬。
从最初的每年乃至每月有媒婆上门,萧铁林大院络绎不绝,到如今的门可罗雀,冷冷清清,镇里人一提起萧铁林家的萧芹儿啊,那无不是摇头惋惜。
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十呢?十块金砖太沉重了吧。
“萧默……远走外域,一走就是……就是十六年,芹儿,我知道我再怎么劝……劝你也是无用,所以……若是有一天他再回来的话……你便随他去吧。”萧铁林的声音渐渐低沉,剧烈喘息着,一句话都要停顿好几次,说到后面,声音已如蚊蚋。
“芹儿啊……”萧铁林猛然睁开双眼,脸上也倏地涌上了一层红晕,双目愣愣地望着大门,沙哑着喊道:“我萧铁林这一生啊,有过辉煌,也吃过千般苦,做事也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如今我这一脉在县上也算殷实,四世同堂……也够了!”
言毕,萧铁林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紧攥住萧芹儿的手也是顿失所有气力,软塌塌垂落。
萧芹儿泪眼婆娑,声嘶力竭哭嚎着:“爷爷!我不走不走!爷爷!芹儿只想陪着您!爷爷您睁开眼看我一眼啊,爷爷——”
“爷爷!”萧远峰扑到床前,虎目含泪。
屋内霎时就乱了起来,哭嚎声音震天,尤其是萧远峰的媳妇儿,哭喊的声音格外的尖锐,刺破了宁静的山间。
在凡俗,对哭丧这事儿格外的动情,尤其是女子,嫁到公家的儿媳孙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