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茫然,她皱着眉头,又笑起来:“影响,不是吗?既然决定要死,就要死得更加够本一点。你想,如果有人因为拆迁而自杀,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附近的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联合起来抵制拆迁计划。这怎么了得呢?所以,只要死者家属拿死亡的真相作筹码去谈判……为了封住他们的嘴,政策一定会前所未有的优厚!
“可是呀,这么完美的打算,到现在还没有实行,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人认为他是自杀!谁都不知道,他其实那么健康,健康到足以去自杀!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老头子,只是个老头子,而一个老头子,是没有那个腿脚爬梯子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就像那颗枣树?一根树枝少得如此明显,随便看一眼都能察觉,却为什么在我之前,会没有人发现?是不是所有人都只看到枣,而看不到结枣的枝桠?同理,只看到枣树,而看不到枣树的主人呢?”
她抬起颤抖的手,遥指着树下的房顶:“他站在那里时,会想些什么?啊……‘我死了,他们就可以分家了;我不想看他们分家,死了也正好看不见了。几十年长起来的枣树啊,等这片一拆,就会砍了,也不再需要我照料了’……是这样吗?是吗?是吗?!”
她歪着头,出神地自问了几声,然后长出了口气,侧过脸看着死者的三位亲人:“这个,”她抱住手里那根曾作过拐棍的树枝,“你们谁要?”
“我……”
小姜眼圈泛红,上前一步,却被他妻子扯住。
他犹豫了一会儿,抿着嘴,摇摇头。
“那好,就让我拿走吧。”
她抱着它,往外走,越走越快,快出门口时,她的腿是怎样轮换的都快看不清的时候,她忽然定住,没有回头,脸冲着门外问:“如果他没有死,你们却可以分成家,那么,你们哪家养他呢?”
大姜和他弟妹都立刻大叫“我!”,然后狠狠地互相瞪视一眼。
轻羽震惊地回过头来,眉头轻皱,眼睛睁得老大,里面的神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大姜的脸,狂热地发着光,咧开嘴,有些抽搐地笑着:“我当然养了。户口里多一个人的话,他就有属于自己的住房面积,这一部分是按福利房的价儿,每平米才1000多;要是没这个人了,还想买同样大小,就得按商品房算,每平米5000块哪!”
“怎么样?”张轻羽讲完故事冲我眨眨眼。
“故事不错,就是太短。”我喝了口咖啡说:“我来给你讲个长的。”
洁白的实验台上,一只大肚子的白老鼠,拖着长尾巴,踯躅在并不宽敞的笼子里。
“啪!”
一声巨响。它笨拙地转了个圈缩进笼角,惊惶不知所措地盯着从天而降、正在台面上“咕噜咕噜”的一枝水笔。
“哼!所里又派那个‘抠门张’出去采购了吧?也不是哪儿淘换来的便宜货,笔尖刮纸,出水不流畅,写两笔就掉珠!让人怎么用啊?”
被小梁的脾气震慑到的,不光是那只白鼠,还有站在他旁边的靳爽。老靳今年奔六张的人了,历练了半个多世纪,仍是适应不了别人突然的情绪爆发。当身边有人表现出强势时,好像就引发了周遭气场的变化,而他总能像笼中鼠一般敏感地意识到,并睁大了一对酷似老鼠的黑豆眼躁动不安。即使眼前的事与他完全无关,怎么也扯不到他头上,他还是闹得个面红耳赤,退后两步闪避开,莫名地羞愧着。
小梁不住口地抱怨,随着他声调的降低,老靳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开始敢在心里悄悄反驳:这笔,也没有很难用吧,就算有点涩,它总能写出字来呀。
他盯了躺在台面上、笔尖吐出一滴墨水的水笔一会儿,又偷眼去看小梁手中的记录板,在一汪墨水中发现了闪闪发亮的笔珠。他痛惜地想道:其实,像这种情况,用笔把小珠戳回去就行,然后在纸上划划,要是不出水,在笔芯后面对嘴一吹,水就顶下来了,正常用不要紧的。这样就扔,真不知道省。他斗胆倚老卖老地心说:现在的年轻人呀。
“今天可真是的,干什么都不顺!”小梁继续发泄着压力,“早上锁门把钥匙拧折在锁眼里,骑车差点被一个逆行的别着,好容易到了单位,开柜子一看,嘿!我新发的那件白大褂不知被谁穿走了,害我只能穿旧的。”他的眼睛本能般斜向唯一的听众,神色却在那一瞬严厉起来,“哎~老靳!咱俩的储物柜,是挨着的吧?你身上这件也穿了几年了,怎么还这么白啊?”
“这……”老靳的脸又涨红起来,把自己手里的笔和记录板抱在胸前,眼睛左躲右闪不敢正视,“我、我洗过的……”
“不行,我得看看!”上前一步。
“都、都一样的,能看出什么……”低声嗫嚅着,向后退缩。
“你让我看看!”
小梁猛一伸手,他往后一跳,“咣”地撞在排满鼠笼的架子上,引得一片“吱吱”声。
这架子要是倒了,伤到这些好不容易培育的SPF鼠,可是重大的科研事故。小梁“呼”地出了一身冷汗,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