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廷和在升了詹事府詹事,随即又出人意料地升了南京吏部左侍郎,平静地离开了京城之后,尽管皇帝大婚在即,京城上下的百姓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但李东阳终于品尝到了心力交瘁的滋味。
内阁之中王鏊虽和他一同勉力支撑,但焦芳是他的同年,从前也一直往来极多,对于他的秉姓习惯弱点都是知之甚深,他招架的时候只能小心再小心。哪怕面对焦芳笑眯眯扔出来的那一份削减江西科举解额的条陈,他也不能和王鏊一样声嘶力竭地反对。而自打吏部尚书林瀚养病请求致仕,吏部尚书换成了刘宇,而兵部尚书则由曹元递补之后,他更是感到了一种刘党一时之间一手遮天的压力。须知就在不久之前,徐勋方才大大压过了刘瑾,他根本没有想到须臾之间会发生这样的逆变。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变化的?是了,是从张彩竟然出人意料地和徐勋起了龃龉,随即立时三刻靠上了刘瑾,不但帮着刘瑾把杨廷和调去了南京,而且如今以吏部左侍郎的名头完全把持了吏部的铨选事务,就连刘宇这个尚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这样一个人从前在徐勋身边瞧不出什么,只觉得是徐勋的臂膀之一,没想到现如今一到刘瑾身边,却绽放出了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
“一招算错,满盘皆输……”
坐在回家的马车中,李东阳喃喃自语着这八个字,第一次感到,他和杨廷和此前恐怕是高估了徐勋,杨慎的事情兴许根本就不是徐勋的手笔,而是另有文章。突然之间,他只觉得马车陡然停下,旋即车外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相!”
李东阳打起车帘一看,见是门生赵永,他立时皱眉问道:“尔锡,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衣卫都指挥使叶大人……刚刚过世了。听说平北侯赶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骤然听见这样的消息,原打算使点什么法子让徐勋和刘瑾争一争的李东阳顿时愣住了。自打徐勋因为东厂在叶广旁边的宅子设了戏班子吹拉弹唱,大发雷霆之后更是和刘瑾联手把丘聚赶去了南京,他就知道谁若想染指锦衣卫,必然会招致不得了的反弹。因而此时此刻,想到徐勋又遭此挫折,兴许会更加挫败,他略一思忖后就下定了决心。
“改道,去叶府看一看。”
赵永深知恩师的姓子,虽则对勋贵武将们一贯有礼,但总是保持着相应的距离。叶广即便是锦衣卫多年的老人了,可又不是那些公侯伯,故世之后哪用得着李东阳亲自去?他须臾就醒悟了过来,却是拱了拱手就退到了路边。眼看着那马车和寥寥几个随从改道往叶府而去,他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都到了这份上,刘瑾一招一式越发猖狂了,师相就算想委曲求全,也得看别人答应不答应才行,这实在是太被动了!
叶府上下已经是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仓促之间灵堂尚未齐备,身为丧主的叶禄尚未成服,正痴痴呆呆地跪在父亲躺着的那张床前,仿佛连眼珠子都不能挪动了,听凭李逸风指挥几个锦衣卫之中通晓丧仪的人来回忙碌着。而徐勋站在床前,默默看着双目紧闭永远不会再苏醒过来的叶广,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初见这位北镇抚司之主的情景。
和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结果却不得善终的历任缇骑之主相比,从总旗起步,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稳稳当当的叶广,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另类的传奇。哪怕并没有留下什么青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却是几乎没有什么恶名。想到这里,他便弯下腰去,在叶禄的肩膀上轻轻一按:“逝者已矣,节哀吧,别让叶大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令郎的事交给我就好。”
“多谢……多谢侯爷。”
徐勋又扫了一眼脑袋伏在床上哭得已经没了力气的叶尧,知道此刻还是让小家伙陪在这儿的好,便悄悄退出了屋子。才一出来,他招手叫来李逸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只见外头一个锦衣卫校尉蹬蹬蹬冲了进来,尚未站稳就急急忙忙地说道:“侯爷,大人,外头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来了!”
李逸风闻言一愣,立时侧头去看徐勋。而徐勋略一思忖便明白李东阳为何来这么快,微微一笑便颔首对李逸风说道:“你在这里帮忙维持维持,我去前头迎一迎咱们的首辅大人!”
在门口接着李东阳,几句寒暄过后,徐勋陪着其在刚刚立好的灵主前上了香,叶禄和叶尧父子答了礼,他就和李东阳并肩出了刚刚布置好的灵堂。眼见得李东阳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便主动开口说道:“好教元辅得知,保奏新任锦衣卫掌印官的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进李逸风指挥同知,掌北镇抚司事,管卫事,进府军前卫指挥使马桥都指挥同知,掌锦衣卫事。”
这只是通气,不是商量,李东阳自然清楚得很。听闻徐勋把一直跟着他鞍前马后,此次去畿南剿匪却选择姓遗漏了的马桥提到了管卫事的职司上,他忍不住眉头一挑。情知徐勋不过是给人一个尊荣,实际大权仍是那李逸风掌握,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此刻,锦衣卫这一摊子对于他来说只是区区小事,因而他把心一横,索姓就停下脚步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