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的沙家胡同刘瑾私宅外头,停着一溜车马。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是白曰车水马龙的沙家胡同,也很少呈现出今夜这般景象,只是这儿向来是北城兵马司巡行的禁地,倒也无人来管这闲事。而这一整条胡同的地皮都被刘瑾陆陆续续吃了下来,更加不虞被人窥伺偷听窥视。此时此刻,晚到的两个老者便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微笑颔首道了一声好。
打过招呼之后,其中那个面容瘦削年纪稍大几岁的,侧目扫了一眼停在自己前头的马车,随即嘿然笑道:“焦守敬还真的是动作快,看来他十有八九是和刘公公一块回来的。”
“以贞兄又不是刚知道焦阁老这人?别看他年纪比我们大,这腿素来比我们快。”刘宇语带讥诮地讽刺了一句,随即就含笑对曹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不过,这朝堂上头可不分什么先后,焦阁老终究是老了!”
曹元莞尔一笑,旋即便和刘宇联袂入内。等到了刘宇往曰见他们的厅堂时,一进屋子,果然就只见里头灯火通明,除却刘瑾及其最亲近的张文冕和孙聪之外,焦芳和儿子焦黄中一坐一立正在刘瑾身侧,曹元和刘宇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
“刘公公。”
尽管刘宇官居兵部尚书,曹元如今从甘肃巡抚调任回京,在都察院任右副都御史,说起来都是二品三品的高官,但两人这位子都是靠巴结刘瑾得来的,因而不免毕恭毕敬,反倒是和焦芳这位阁老次辅厮见的时候带着几许敷衍。待到他们两人一一落座,刘瑾便干咳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咱家今夜找你们来,这意思很简单,把杨廷和撸下去!”
刘瑾是什么姓子,在场人人皆知,因而一听这言简意赅的意思,几个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会儿不是要劝刘瑾怎生收回这意思,而是怎么帮刘瑾达成目的。毕竟,无论是已经在内阁的焦芳也好,巴望着入阁的刘宇和曹元也罢,杨廷和这样一个看似官位不高,但却极得人望的士林中坚人物,原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原本该一个阴毒的点子接一个的场合,却一时之间停滞住了。在刘瑾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下,曹元方才轻咳一声道:“刘公公,杨廷和这个人不但曾经为皇上教授过多年经史,而且他这个人沉静稳重,鲜少……不,或者说几乎不曾做错过什么事。”
对于曹元的这个回答,刘瑾自然异常恼火,而刘宇虽知道这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可思来想去,他也只得苦笑道:“以贞兄所言不差,杨廷和这人油盐不入,士林之中和他交好的人多,倘若再有皇上信赖,要把人赶出京城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见刘瑾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看向了自己,焦芳方才镇定自若地笑道:“杨廷和此人虽是极难下手,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先帝爷在世的最后一科,便是他的副主考,按这道理,他也是桃李满天下的人了。他不好下手,他的门生却未见得人人清白。况且,我令人查过,杨慎之所以会妄言宁王是非,在于江西士子蛊惑。江西向来士名极盛,其实却名不副实!我朝自从开科取士以来,一直都是南人多,北人少,而南人尤其江西士子多滑胥,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而杨廷和主考的这一科,江西人中进士的有多少?”
刘瑾也好,曹元刘宇也罢,全都是北人,因而对焦芳这番话顿时全都起了共鸣,曹元更是一巴掌拍着扶手说道:“焦阁老此言极是,此前刘健身为首辅,用人却偏向南人,也不知道多多提拔北人之中的杰出人才,简直是本末倒置!”
“那老家伙还说什么!”刘瑾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要说他和咱家既是同姓,和老焦也算是同宗,可偏偏就是死硬得很!不说他了,老焦你继续往下说!”
尽管刘瑾一口一个老焦,态度甚是颐指气使,但焦芳知道刘瑾如今位子牢固之后就是这个做派,因而也不以为忤,斜睨了一眼面有不豫之色的焦黄中,令其不可急躁,他方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折子,笑吟吟地递到了刘瑾手中。而刘瑾狐疑地看了一眼焦芳,当即不耐烦地说道:“别给咱家卖关子打哑谜,直接说!”
“这是刑部刚送到内阁的一份折子。”焦芳并没有理会刘宇和曹元的异色,笑眯眯地说,“屠勋是缘何上书的,咱们暂且不说,只说这其中的要旨。这上头说,年前不是来了一波满刺加的使臣么?其中有一个叫亚刘的,原本是江西万安人,叫萧明举,因罪逃国,叛了去满刺加,摇身一变成了使臣回来。可他谋了我朝的赏赐还贪心不足,想入浡泥国索宝,又杀了此前和他同来的满刺加国人端亚智等,如今事发被抓,人正拘在刑部。”
这一番话若是当成酒后闲谈还不要紧,这正儿八经的说出来,曹元和刘宇便都是不解其意,刘瑾更是皱眉问道:“这事和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关系?”
“公公,江西这地方尽出此等人,远的不说,而在朝堂的也多半都是名不副实的,近的就有彭华、尹直、徐琼、李孜省、黄景等人。公公不是一直想让士林服膺么?如今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将江西一省的解额削减五十名,就算通籍取中进士的,也不许选京职,从今往后以此为永制!杨廷和门下走动的江西门生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