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驿两千余里赶回京城,既然到西厂给宫中递了平安信,徐勋自然再也不会和一帮大老爷们继续谈论什么政务国事阴谋诡计,喝了谷大用让慧通沏上来的新茶之后,他就站起身告了辞,带着那些护卫们径直出了门。
时近五月,天上只挂着弯弯的残月,然而,这一晚没有乌云,残月的光辉又无法遮挡无数星光,因而一行人策马疾驰在路上,竟是丝毫不觉得昏暗。当熟门熟路地拐进那条已经阔别了有几个月的胡同时,徐勋却忍不住放慢了马速,到最后几乎拉着缰绳让马一步步走到了门前。
出发的时候,家里的娇妻正是大腹便便的时节,而如今他这么一回来,竟是摇身一变成了孩子的爹爹,这还真是如同做梦一般。
然而,他在门前这么一停,后头的那些护卫自是谁都不敢说话。黑压压二三十人汇聚在兴安伯府的西角门外,安静得几乎诡异。适才进城之际原本可以派人到家里先报个信,但徐勋不说,其他人就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毕竟,泾阳伯神英此前已经透露过,有人要对他不利的事,上上下下唯独瞒着徐家。
咚咚咚——徐勋亲自下马扣动了门环好几下,里头终于传来了应答声。
“这么晚了,谁呀?”
等到那人姗姗来迟地把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个脑袋来,顿时被门前这黑压压一大片人给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本能地想要缩回脑袋。可就在这时候,借着月光的他却约摸看清了那个站在面前的人,一时又僵住了。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一把拉开门一步跨过门槛出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徐勋又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失声叫道:“少爷,您回来了?”
眼见徐勋笑着拨开了他,反身骑上马后就纵马径直跨进了西角门,那老门房本能地想要开口提醒什么,可话到嘴边,他瞥见后头这么些人,连忙又转身过来,笑容可掬地打躬作揖道:“诸位军爷,这一路紧赶慢赶实在是辛苦了,倘若不嫌弃,今天晚上就在府里暂且休息一晚上,小的这就去叫人来给诸位牵马和收拾屋子……”
徐勋策马一路顺着甬道往深处小跑行进,心里头又是炙热,又是不安。门房们必然会把自己的随从等等安排得好好的,金六就算刚刚不在,不消一会儿也必然会出现在那儿。倒是他此前并未告诉老爹和媳妇这么快就回了家来,待会儿必得要挨一顿好训了。眼看二门近在眼前,显然有人被马蹄声惊动了,门后头隐约可见灯笼的微光,他便开口叫了一声。
“开门,我回来了!”
值守二门的一老一少两个仆妇中,年少的那个正疑惑,年长的那个闻声却已经慌忙取出了钥匙,用长者少有的麻利三两下打开了门锁,又一把拉开了门,见外头那匹坐骑上的人倏然跳下,三两步抢进了门来,她连忙让开一步屈膝行礼道:“见过少爷……”
而下一刻,她便发现一阵风从身边卷了过去,一转身只看见了徐勋的背影。即便如此,她仍是尽职尽责地快步去旁边屋子里敲响了两声云板。这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了云板声响,自然惊醒了不少人。原本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沈悦便是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侧耳一听时却已经没了声响,因而慌忙问道:“什么声音?”
“少奶奶,二门上敲响了云板!”陪卧在一边的如意已经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下地上前给沈悦披了一件衣裳,她这才若有所思地往门外张望了一眼,突然喜形于色地说道,“这当口肯定不会是别的事,要我说,是少爷回来了!”
“胡说八道,这时间京城九门都已经关了,他怎么进得了城?”
沈悦正笑骂如意,可紧跟着就听到了院子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当看到一个人影撞开帘子冲了进来时,将信将疑的她乍然间仍是难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影快步过来,一把将自己揽在了怀中,感受着那胸口的剧烈起伏,感受着那臂膀带来的温暖,她才终于醒觉了过来,竟是感觉到牙根一阵痒痒。
“你还知道回来!”
这种嗔怪的埋怨听在徐勋耳中,却觉得分外真实。因而,他忍不住稍稍放开些箍紧了那柔软腰肢的手,低头径直在那红唇上印了下去。只是,还不等他品尝到久违的甘美,耳畔就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哭声。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下子就被两只手给重重推开了。
“哎呀,孩子哭了!”
见沈悦撂下自己,急急忙忙地快步冲到那张小床前,一弯腰就抱起了里头那个小人儿,随即娴熟地抱在手中轻轻哄着,徐勋不禁为之一愣,良久才挪动步子缓缓上前。终于,他看清了那个躺在妻子臂弯中的孩子,吹弹得破的脸蛋,黑亮的眼睛这会儿已经被泪水给糊住了,小嘴张得大大的,正在声嘶力竭地哭闹着,哪曾向他这个爹爹看上半眼?而他才伸出手想去捏捏自己那宝贝丫头的脸颊,却被眼疾手快地沈悦给打了回去。
“她前几天才发过热,你这一身又是汗又是土的,收拾好了再来碰她!”
“孩子生过病?”徐勋为之一愣,见小家伙的哭声终于渐渐停下,亮晶晶的眼睛睁大了些,正有些莫名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