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勋爵封世袭赏给铁券,贺客云集兴安伯府,自己却偷偷溜到通州码头去接远道而来的林瀚张敷华时,西四牌楼又是上演了一场杀人的好戏。
相较于这儿每年都会上演好几遭的大刑杀人,今天这案子亦是轰动一时,简直能够和先前弘治皇帝凌迟处死乾清宫内侍刘山,正德皇帝登基后处死刘文泰张瑜等太医院众人,之后又杀了郑旺等冒认皇亲的歼徒相媲美。所以,自打几天前消息传出来之后,这西四牌楼四处酒楼饭庄的雅座就被一抢而空。
然而,当那个佝偻得犹如小老头,从头至尾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的昔曰江洋大盗被囚车押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却一时鼓噪了起来,谁都没法轻易相信这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刺客。不过,很快就有站在前排眼尖的人发现,这江山飞不像其余死囚那样站在囚笼之中,而是满面颓然坐在那儿手足软垂,于是少不得嚷嚷了起来。
“这老家伙好像被人断了手筋脚筋!”
这话须臾间就在人群中散布了出去,一时间众人自是恍然大悟。能够从刑部天牢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逃将出来,如今官府再不做些预备,这人万一从刑场上逃了出去,那可就是真的笑话了。而透过囚笼看见那人身上裸露出来的道道伤痕,有心人早已经看出他不知道受了多少严刑拷打,邻近广济寺那边的一座酒楼二楼雅座上,就有人嗟叹了一声。
“想当初畿南的绿林道上,这江山飞也是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想不到如今竟是这么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是死是活都是他自找的,你可别说不知道他帮着闵珪那老鬼拿了多少道上的响马,抢了咱们的老前辈们多少生意,现如今死了也是活该。这老家伙也是脑子一条筋,凭他帮闵珪拿到的人,送到官府值多少赏钱,可他这身份往刑部一挂,那就一个子儿都到不了手!”
对坐的两人俱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光是眼神就流露出一副常常在外厮杀的彪悍气息来。刚刚才冷嘲热讽的那大汉呸的吐出了嘴里一个果核,随即往外张望着被人押下囚车,又按倒在刑台上跪好的江山飞,旋即没好气地说道:“不过就是这么个家伙,居然一条道走到黑,丧心病狂去行刺那位主儿,真是好大的胆子。幸亏他没有家人,否则也不知道连累多少!啧啧,不过他一条命换来了整整十六个总旗,两个百户,而且全都是府军前卫中的正经军职,须知那儿就算一个军卒出去就是带刀舍人,更何况他们!”
那安坐喝茶的汉子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嘿然笑道:“怎么,老七你羡慕了?”
“羡慕嘛总有一点,那时候不是六哥你说的,与人为奴终究不如自己做主。”话虽这么说,可一想到每次捉拿响马盗往官府领赏,衙中差役固然还逢迎两句,可那些做主的官员却每每眼睛长在头顶上,自家兄弟还得跪下说话,刘七就忍不住一阵胸闷,眼见时辰差不多了,那监斩官威风凛凛地丢出一支签子来,他就攀着栏杆东张西望道,“也不知道那位伯爷会不会来瞧瞧热闹!”
“没听人说他今天刚刚得了世袭铁券?这会儿在家里应付贺客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到这里来看这么一场杀人的戏码?”
刘六重重一搁茶盏,终究也站起身来走到了临窗的地方,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那高高掣起的鬼头刀。当那大刀骤然落下,那颈腔子里溅起一蓬喷涌极高的鲜血时,他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随即才淡淡地说道:“江山飞的一身功夫我从前见识过。那时候我还年轻着,他却正当盛年,不但擅长高来高去的小巧功夫,也有挥舞重刀冲阵的大力。这一回落得如今的田地,也不过双拳不敌众手罢了。咱们这些练武人,看似武艺高什么都不怕,可在官府人眼中却一点不值。““六哥,你这是存心和我对着干是不是?咱们草民百姓,自然不可能和这些个大人物相比。有句俗话说得好,习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咱们这一身本事,在家乡说是大户,可比起那些田亩广阔的地主,比起那些腰缠万贯的商人,算个什么东西,在县太爷面前人家让跪,你就不敢站起来!现如今前头已经有人竖起了榜样,咱们总得去试一试!”
前一次兴安伯府招纳家丁,兄弟俩都是去应征过的,弓马本事让马桥赞不绝口,可那一纸靠身文书却让他们很不满,最后双双飘然而去。如今时隔不过一个多月,当初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却补了官身,刘七便一力撺掇了刘六一块到京城来瞧瞧风色。
人都杀了,底下围观的百姓渐渐四散而去,就连刚刚喧哗不断的酒楼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刘六唤了伙计来添了一盘猪头肉,重新坐下来默默夹了几筷子,他突然抬头说道:“也罢,吃过这顿饭,咱们一块先去兴安伯府看看!”
“好嘞!”刘七顿时笑了起来,在兄长面前一屁股坐下,他殷勤地给刘六满上了,又给自己斟满了,这才笑吟吟地说,“这沙场上搏军功是凶险,所以从前我从没动过这主意。可这位平北伯实在是年纪轻轻却好手段,跟着他的人我就没见有谁吃亏。只恨咱们看出来已经晚了,否则说不定早就被人称一声官爷了……如今种地是越来越没活头了,响马盗抓得太多,这次不是撞在铁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