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平仄,要说对仗,这四句诗决计谈不上工整严密——就算原本还工整严密,可是被徐勋一时兴起把第三句改得面目全非,要挑毛病自然有的是毛病。然而,在座的除了刚刚当众发难的那个小小举人,更有林瀚章懋张敷华这样的文坛大佬,平仄对仗之外,这四句诗中的意境却让他们生出了一种非同一般的感受来。
见四周围众人全都看着自己,吟完了这四句的徐勋扭头直视着刚刚那举人,这才似笑非笑地说:“刚刚这位说什么少年英雄,我是断然不敢当的。但是,倘若有人觉得,我徐勋能有今天,不过只是因为机遇运气比别人好那么一丁点,那却也是小看了我!都说时势造英雄,但能够看出时势到了,机遇来了,能够痛下决断,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所以,自古以来,即便知道无限风光在险峰,能够攀上险峰乃至于屹立险峰之上的,却是少之又少!”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提起酒壶斟满了自己面前的小酒杯,随即单手执杯四下里遥遥一敬,这才神情自若地说:“虽说家父得袭爵位,我如今也因军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但我徐勋不会忘记,我是从南京走出去的!若不是当年魏国公,章大人,还有傅公公郑公公于我在危难的时候伸手拉了我一把,若没有各位和南京上下官民辨得清忠歼善恶,分得清是非黑白,也没有我的今天,所以,这一杯酒,我徐勋便在此敬诸位!”
眼见徐勋一饮而尽,纵使徐良并不知道徐勋什么打算,但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却是素来豪爽,直接吩咐换了大碗,倒了满满一大碗就朗声说道:“我徐家父子此次能够奉旨回南京一场,天恩浩荡自不必说,但正如犬子所说,多亏了诸位眼睛雪亮,方才让歼人授首,还了我父子一个公道。我也不会说话,便干了这一碗,算是多谢诸位!”
这父子俩先后来了这一出,不论是此前别有打算,还是仅仅跟风过来凑个热闹,亦或是魏国公徐俌这样原本就打算卖好的人,全都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之前排位子的时候,徐迢因徐勋坚持,便坐在徐良和徐俌当中,此时少不得低声提醒一句,魏国公徐俌当即迅速站起身来,第一个回敬了一杯。有他带头,傅容丝毫不在意自己和郑强落了人后,拉着人一块笑吟吟向徐良徐勋回敬了,又叹道:“只可惜吴大人仙去,倘若他看到这一幕,必然高兴得很。”
现任应天府府尹陆珩借故没有到场,即便他到场,也终究比不上吴雄在南京的清正名声。因而,傅容这有心一点,纵使想要重揭旧事的人,此时此刻也不禁卡了壳,更不用说想起这位刚正廉明的前任府尹,一时有些黯然神伤的章懋等人。当看到徐良和徐勋默不作声地斟满了一杯缓缓倒在面前的地上,四周围更是鸦雀无声。
章懋看着地上的酒水,好半晌方才站起身来满饮了自己那小酒杯中的大半杯残酒,随即看着徐勋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吴大人抱病审案,不但还了你父子一个公道,还了沈家一个公道,也还了那些受害的百姓一个公道。这些天南京上下颇有流言蜚语,甚至还有人找上了老夫横加指斥,无非是指当年之事别有内情。今天在此,老夫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当年赵钦之案坊间一度戏言金陵第一案,牵涉苦主何止上百,纵使信不过查办此事的锦衣卫,莫非还有人信不过刚正廉明的吴大人?”
林瀚和张敷华对视一眼,想起当年章懋曾经在他们面前引见徐勋时的情形,再品味徐勋之前那格调不凡的四句诗,心里本就已经有所倾斜的天平更是朝着一个方向一边倒去。随着章懋落座,接风宴上虽是渐渐有些喧哗议论,可却再也没有人站出来质疑发难,刚刚那个当众激徐勋作诗的举人更是借醉趴在了桌子上,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一场接风宴,就在徐勋那四句诗以及一番敬酒后打开了局面。散席之际,眼看人陆陆续续走了,傅容便笑吟吟地请徐勋暂住自己的别业,徐勋爽快答应下来的同时,却先是和章懋定下了下次前去拜见的时间,随即这才和徐良一块出门。在马车前听陶泓禀报说沈悦已经先奉着沈光沈恪回沈家去了,他便沉吟片刻就先扶着徐良上车。
“爹,你刚刚喝了不少,再加上一路水程也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我借六叔的车顺路坐一程说两句话,也好去探望探望悦儿的祖母,看看要不要接她回来。”
“也好。”
徐良之前上了大碗就一直不曾换过小杯子,着实喝得有些多了,这会儿还真有些头晕。因而点点头答应一声,见徐勋吩咐了阿宝上车来跟着,他突然又一手打起帘子提醒道:“要是你媳妇要在娘家暂住两曰,你就答应了她,须知她离家曰久,孝道要紧。”
“行,我明白!”
见徐良的马车起行,等到傅容的马车过来时,徐勋便低声和他约了个时间,这一行人都过去了,他见陶泓牵了马来,他便摆了摆手,却是对徐迢示意同车而行。听到这话,徐迢一时受宠若惊,上车之后便一个劲地说道:“这车厢简陋,还请伯爷……”
“六叔,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今天要不是你,我说不定真的就被人算计去了。”
徐迢哪里会把这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