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尚未大婚,而且一贯爱好新奇,承乾宫中的宫女远远不如西苑的府军前卫幼军,以及刘瑾等人捣腾的各色玩意儿对他吸引力更大。因而,那些绮年玉貌的宫女在当年的小太子,如今的小皇帝面前使过无数劲头,到最后却没能换来饶有兴致的一睹后,大多数人虽不曾心灰意冷,可就免不了思量着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此时此刻,一个女官在徐勋面前虚手引导,一面走一面回头微笑颔首,嘴角边流露出两个恰到好处的酒窝,而原本训练有素走路时从来不会叮当作响的环佩,这会儿也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裙摆下那双勾着曳地长裙的绣鞋上,两朵金蝶正颤颤巍巍地上下飞舞,哪怕算不上巧夺天工,也可决计是匠心独运,更不要说她特意在脸上妆容下了狠功夫,那人面桃花的灿烂明艳,正是我见犹怜。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若徐勋留意到她悄悄打探她的名姓之后,她该如何欲拒还迎地点上一句。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一直听说最是胆大包天的这位少年新贵,自打进了承乾宫便是始终目不斜视,比那些新进宫的小太监还要规矩老实,那眼神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一时半会,她那句奴婢花映月竟是无处说去。
而徐勋到了东暖阁门前,眼见那女官不甘心地止步,甚至还用幽怨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他不禁大感吃不消,连忙低头钻进了屋子里,等到门帘落下就长长吁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来不及寻朱厚照在哪儿,那边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徐勋,快过来快过来!”
外头那女官听到里头传来了徐勋的应答声和惊呼声,紧跟着就是朱厚照的大呼小叫,夹杂着笑声打趣声,继而各色声音就渐渐小了,她想起这一对君臣年纪差不离,亲近得仿佛兄弟似的,连最是森严的宫禁,这小皇燕京从来让徐勋出入无人之地,再想想刚刚徐勋对自己的熟视无睹,她这心里不免浮想联翩了起来,表情渐渐变得无比精彩。尤其是当里头传来了哎哟一声时,她瞥见那两个门口侍立的答应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时心慌,也顾不得自己是张太后放在这承乾宫的,索姓蹑手蹑脚退远了。
屋子里,眼看朱厚照抱着膝盖呼痛,徐勋满脸无奈地扶着人坐下,偏朱厚照不肯叫人进来,他只得亲自翻箱倒柜找了一罐药油出来,眼看朱厚照自己笨拙地在膝盖上随随便便涂了一圈,他才沉下脸说道:“皇上千金之躯,下次千万别再如此了,刚刚臣就险些吓死了。”
因为他刚刚进屋的时候,朱厚照赫然站在书架旁边木梯子的最高一层,一扭头看见他还手舞足蹈,好容易站稳了,下梯子的时候还一不留神踩空了。尽管他扶得眼疾手快,可终究是让小皇帝的膝盖磕了一下,害的他心跳至少停止了十秒。
“别装了,你会吓死,朕说什么都不信,谁不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大胆徐?”朱厚照擦了药水之后,就没事人似的撩起半个裤管,坐在凉榻上脚还不老实地荡来荡去,信手一指小方桌上的一大摞书说道,“这些都是之前朕让他们搜罗到的各色兵书,不少孤本珍本都有,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有胆量有勇武有谋略,这才是名将么?明曰文华殿上,还得你陈奏之前的战事,到时候若能引经据典,也能让那些老头们少说几句。”
“皇上这是让臣临阵磨枪?”
见朱厚照连连点头,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徐勋顿时无语,可也只能领受小皇帝的这番好意——哪怕他没时间看,装点一下书架也好,亦或是等杨一清下回从陕西回来,做个人情送了人,顺带让人解说解说,那就是一举两得了,横竖朱厚照不会在意这种转赠之举——想到这里,他便少不得把杨一清的陈情对朱厚照和盘托出。
“他真这么说?”朱厚照认认真真听完便问了一句,见徐勋点了点头,他便往后头重重一靠,歪在那厚实的引枕上,好一阵子才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臣子要是能多上一两个,朕就能高枕无忧了。他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朕当然得成全了他……不过,真可恶,难道又得便宜了那些就会胡说八道的家伙!”
“之前杨都堂只是奉旨督理陕西马政,既不是巡抚也不是总制,这一次皇上可以为他正名,令他挂右都御史衔,总制宁夏延绥甘肃三边,到时候回来的时候,这左都御史就能顺理成章让他上位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朱厚照眼睛一亮,立时一拍桌子道,“就这么着,他不说了是一年半载嘛,朕大不了就熬一阵子,等那边太平了就立时三刻调他回来!对了,徐勋,之前朕要封你的官,你不肯领受,这一回你建下大功回朝,想来就没人能够啰啰嗦嗦了。朕都想好了,就封你平北伯,前军都督府都督,兼掌锦衣卫,你看怎么样?”
对于朱厚照这迸出来的一系列头衔,徐勋在叹为观止的同时,却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这么多官职,都是您想出来的?”
“朕就想给你封几个大官做,至于这么多名头,那是刘瑾给朕想出来的——不过朕想着估摸着是他请教了哪个狗头军师,他哪能知道这么多名堂!”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