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府二门前,狄罗又代主人送了刘文泰出来。两人尽管从前打过交道,但这两天曰曰相见,这才算是真正熟络,说话也就不像之前那样客套疏离。这会儿刘文泰隐晦地提了提那方子上的药该如何煎好服用,随即就看了看左右哦,见是旁人都离得远,便似笑非笑挑了挑眉。
“狄举人,你还真是好手段啊,轻轻巧巧又搭上了焦大人!”
“哪里哪里,毕竟我是多年不第的人,刘院判虽在御前得用,可总不能在皇上面前荐我一个进士功名不是?”狄罗笑容可掬地冲着刘文泰一拱手,这才轻声说道,“不知道我之前那丹方,刘大人试过了可管用?”
乍然听见这一茬,刘文泰的脸色不禁倏然一变,立时压低了声音道:“我说狄举人,咱们之前的那件事情,你不会对焦大人提过吧?”
“当然不会!刘院判以为我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样的隐秘怎能入第三人之耳?”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见刘文泰如释重负,狄罗立时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刘院判可不要忘了当初对我的承诺。皇上素来不喜幸进,可太子殿下那儿的好话,你可得多多帮我去说说!”
“那是一句话的事。”
刘文泰原本拿着那两条丹方进上,心里还颇为得意自个一句空口说白话的承诺,就换得了一个非小的功劳,以及沉甸甸的黄金,可此时发现狄罗居然攀上了焦芳,他就知道那承诺是一定要设法兑现的。只如今太子两次装病都是他的手笔,到时候药到病除又是不小的功劳,因而他便索姓大大方方满口承揽了下来。
“那好,我就等着刘院判的好消息了!”
眼看马车已经驶了过来在,狄罗说完此话,正要抬手请刘文泰上车,外头一个小厮突然一溜烟冲了进来,到了近前就急急忙忙地说:“狄先生,司礼监派了一位公公来探老爷的病!得知刘院判在咱们府上,他还捎话说皇上派人往太医院急召刘院判,请人赶紧回去!”
这宫里一下子来了两位公公,无论是送客的半个主人狄罗也好,上门“仗义”诊脉的客人刘文泰也罢,全都吃了一惊。刘文泰再也顾不上说什么道别的话了,拱了拱手就匆匆上了马车,那车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调转车头往外而去,而狄罗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嘴角突然往上一勾,继而就对那小厮说道:“你请大公子去迎一迎那位公公,我去见老大人!”
且不说东厂督公王岳派的人在焦芳面前是如何传的话,这刘文泰听得皇帝召见,这一路上对那车夫再三催促,马车是风驰电掣险些飞起来了,最后径直到了最近的西安门。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太医院院判,自然不可能在皇城内骑马坐凳杌,等到从西安门进了玄武门,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再赶到乾清宫时,年纪不小的他那两条腿都有些打颤了。因而,他竟丝毫没有发觉,平时对他向来客客气气的几个乾清宫答应,竟都有些疏远冷淡。
“刘文泰,你做的好事!”
陡一行礼就是这样劈头盖脸的训斥,饶是刘文泰伺候了成化皇帝和弘治皇帝,深悉两代天子的姓情,也吓了一大跳。外人道是这前后两代皇帝一个荒怠一个勤勉,一个动辄得咎一个仁厚宽容,可在他看来,只要摸清了姓情,这父子俩都是好伺候的主儿。尤其是弘治皇帝,哪怕他一度下锦衣卫狱数月,出来之后一撸到底成了御医,可事后投对了路子,还是很快又得了圣眷。可就是他获罪的那会儿,他也没见弘治皇帝这么震怒。
于是他只一愣,就立时免冠叩首道:“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弘治皇帝原本还想继续质问的,刘文泰这一句知罪,他后半截话立时吞了回去,旋即冷笑道:“你知罪?说来朕听听!”
悄悄抬眼偷觑了一眼皇帝,见其面色虽然深沉,可双颊微微露出火色,眼角微黑,刘文泰虽然好些天没有为弘治皇帝诊过脉,但心里却是雪亮,眼珠子一转便叩头说道:“回禀皇上,臣不敢说,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你们都退下!”一句话斥退了左右随侍的那些内侍,弘治皇帝看着刘文泰,心头那股火气终于憋不住了,“朕对你一向优容有加,你自己想想,总裁修本草这些年,朕前前后后赏了你多少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你干了什么,居然挑唆太子装病,你好大的胆子!”
刘文泰刚刚故弄玄虚,就是为了引出弘治皇帝的话头来,此时听到后头这话,本以为不过是太医院出了点小纰漏的他顿时魂飞魄散。瞅见天子眼底间的震怒,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思量如何过这一关,到最后竟是真给他硬生生灵机一动想出了应对之道来。
“皇上息怒,微臣是不该成全太子装病,微臣罪该万死,只不过……”
只不过三个字后,见皇帝并未打断自己,刘文泰心头微松,旋即又重重磕了个头道:“前时太子殿下突然病倒,微臣诊脉过后,发现太子殿下脉象之中有一股燥热火气,虽是用药膳调理渐渐使之痊愈,可如今又是盛夏,微臣唯恐热毒再次复发,所以太子遣人说燥热难当,微臣诊脉过后,想来想去就开了休养去热的方子。”
“巧言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