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傅容是中官,但偌大的府邸里却少不了各式各样美丽的女子。有的是下头那些认了干儿子甚至干孙子的孝敬上来的,有的是自己卖身投靠从前头拣选进来的,有的是相熟可靠的人牙子特意挑选温顺可人意的送进王府的……然而,从当年宣德皇帝朱瞻基赐宫女给太监王瑾为夫人之后,这中官大珰几乎人人都有一位正室夫人。
此夫人却不比那些送进来命如草芥的女子,虽没有诰命封赠,可却是家中正儿八经的主母。傅容的夫人黄氏便是出自将门,父亲是一位指挥使,如今人过三十越发雍容,偌大的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养子养女亦是勤加教导,因而倒颇得傅容敬重。这会儿午间迎着傅容进屋,她亲自安箸盛饭,见傅容少有的吃了大半碗,各样菜都多动了几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
“什么事老爷心情这么好?”
“哦,你也看出咱家心情好?”傅容漱过口之后接过黄氏亲自捧上来的茶,屏退了屋子里那几个伺候的丫头,这才饶有兴致地说,“还记得上次恒安掉进水里险些丧命的事情么?那救了他的一老一少,如今就在府里呆着。”
“哦,人找着了?”黄氏顿时大为高兴,忙挨着傅容坐了,又笑道,“既然是救命恩人,老爷该重重赏他们才是。恒安这孩子认死理,为着那次不曾谢过救命之恩,就被老爷派了跟着的人带了回来,每次回来在妾身面前必然提起。”
“不用管他,他是跟着那些书生学的酸脾气。谢?他要不是咱家的儿子,能拿什么去谢别人?”傅容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随即才淡淡地说,“谢什么也比不上提携,要是这次的事情能够全部做成,那今后就算咱家不在,你和他还有瑾儿,接下来也就有依靠了。”
“老爷,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黄氏吓了一跳,待要再劝时见傅容仿佛有些出神,想想也就沉默了下来,只是绕到傅容背后,一下一下给他揉捏着肩膀。这一对名义上的夫妻俩就这么一坐一站,屋子里一丝一毫的声息都没有,寂静得有些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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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街北,南京锦衣卫。
陈禄带着两个校尉从仪门一侧的角门走进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一行人出来。为首的人一见他,立时快走几步迎了上来,拱拱手叫了一声三叔,正是南京锦衣卫所镇抚陈玠。两个人是同族叔侄,陈玠姓子咋咋呼呼,因陈祖生的缘故得了官职之后,便呼朋唤友结交了好一群人,不似陈禄孤家寡人,家中除却幼子和三四老仆,就只有一条毛都掉光了的狗。
见陈玠带着好一群人,陈禄眉头一皱问道:“你这是到哪去?”
“当然是去查探案子!”陈玠见陈禄脸色不好,便摆摆手命跟着的人退远些,这才凑上去低声说道,“吏部尚书林瀚、佥都御史林俊、祭酒章懋,还有那个张敷华,这赫赫有名的南都四君子又召集人一块文会了。那弹劾我们的史后还有赵钦据说也在与会之列,我当然要派人去看看,万一能侦知他们说些什么犯禁的……”
“谁让你做这种事的,愚蠢!”陈禄低低喝了一声,见陈玠满脸的不服气,他随手拽着人往里走,直到进了空无一人的签押房,他随手关上房门,这才没好气地说道,“这是金陵,这是南京,不是福建!锦衣卫的名头听着神气,但这些年已经吓不了人了!明知道被人弹劾还去窥伺,届时不用内阁,自有人一指头就将你化成齑粉。”
“三叔你这是什么话?我还听说,你今天还和那个赵钦在哪家的宗祠里针锋相对……”
“哪家?不就是太平里徐家吗?”陈禄轻哼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道,“那是借着傅公公的势,而且是傅公公自己首肯的,再说赵钦已然理亏,前头就已经大败亏输,这会儿才不得不退让。可那退让只是看上去如此,安知他不会衔恨傅公公,再使出什么幺蛾子?”
“那就更应该……”
“你就不想想,既然是那些清流的聚会,你的人会有多扎眼?万一被人认出来到时候痛殴一顿闹得满城皆知,你这所镇抚已经被弹劾了,接下来还能当下去?”见陈玠一时哑口无言,他这才轻声说道,“听我的。赵钦那人睚眦必报,这次吃了个哑巴亏,指不定连傅公公一起恨进去。要想打好这个翻身仗,就只要远远看着他,让他自己发疯出错!”
陈玠虽说大大咧咧,但唯独最怵这个阴骛的族兄,这会儿见陈禄眯起眼睛那样儿,他不知不觉心底一颤。想起下头人转述的早上情形,他忍不住心中一动,当即轻声问道:“难道三哥之前在那赵钦面前大包大揽,就是为了……”
“是啊,他不是才弹劾了我们吗?最好再继续弹劾我一回,若是他狗急跳墙再加上傅公公,那就更好了……你不要管他们这些清流在文会的时候干嘛,你给我到句容去,设法找当地人打探,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赵钦的事情给我挖清楚,尤其是他为什么对徐家那地势在必得。好钢用在刀刃上,哪怕眼下一时半会用不上,曰后也有算总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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