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太平里附近的几条巷子就热闹了起来。宗族盛会向来是聚居于此的徐氏族人的一桩盛事,一来每次举行的时候,总会对贫弱族人给予救济,二来则是族中出色的子弟,多半会得到族长的相应奖励,至于三来,则是为了那有的是热闹可瞧。
尤其是这一次,宗族大会还没开之前,小道消息就已经漫天流传,谁都知道二房那位向来胡闹的七少爷多半是要倒霉了,于是这一大早往那轩敞的宗祠大院里搬桌椅开始,众多徐姓人氏就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要我说小七是活该。没了爹娘就该好好振作,看看他从小到大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说话的中年人一面嗤笑,一面仔仔细细摆设着那张主桌上头的铜香炉。
“活该?那些鬼话你也相信?长房三房四房那几个老不死的,早就看中了二房那几百亩地,这才挑唆了人把小七带坏了,这你还看不出来,瞎了眼了!”一个干瘦汉子抖开桌布,随手糊拉上去就算完了,“长房还生怕让人翻身,把救了小七的徐良那房子都烧了!”
“这还不止,听说长房有意让小三过继给二房,独吞那大笔家产。”
“那都是以讹传讹,这些鬼话你们也信!”
随着这个沉着的声音,三间屋子里头忙碌的众人纷纷回头,看清是一位族老,纷纷点头哈腰地自顾自去忙活不迭,谁也没再嚼舌头。只是在暗地里说话的时候,这各式各样的流言仍是以光速传播了开来。哪怕是已经做好了一切预备的徐大老爷,当听到长子徐动禀报这些话语的时候,仍然气得肝疼胃疼全身都疼。
“这些养不熟的狗东西……平曰里领东西领钱粮的时候全都是一个个殷勤讨好的嘴脸,眼下竟然敢在背后嚼这种舌头!你给我记下,一个个都记下,到时候等年底了,让他们好看!”见徐动连声答应,徐大老爷按着右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才低声问道,“赵大人已经过来了?”
“是,赵大人过来了,正在偏屋罗先生陪着喝茶。”徐动确定地点了点头,可想想南城兵马司送来的消息,他仍是不免担忧,当即绕到椅子后头轻轻揉捏着父亲的肩膀,“爹,六叔既然前天能挑唆了王公子去给徐勋撑腰,今天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万一他请动了魏国公……”
“笑话,魏国公何等身份,会出来给一个区区败家子撑腰?”徐大老爷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即就拍掉了徐动的手站起身来,“你六叔能够谋得主管经历司的位子,说是和魏国公攀上亲认了叔侄,其实是走的王家的路子,让魏国夫人吹得枕头风。可魏国夫人就算是再得宠,世子早定,她的儿子决计承袭不了爵位,挑唆魏国公管这种闲事,她不敢!”
父子俩正商议着,大门突然被人一推,紧跟着竟是徐劲大大咧咧闯了进来。这位三公子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面缎里直裰,头上却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逍遥巾,手中还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徐大老爷一见他这幅装扮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呵斥几句,外间就传来了一个管事的声音:“老爷,各处的族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三老爷四老爷请您出去呢。”
“知道了。”
徐大老爷也懒得再看幼子,扶着徐动的手就径直往外走去。被撇下的徐劲眼见得父兄竟是这般无视自己,顿时恼火至极,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随即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惯会装模作样,有什么了不起!要真是小爷我把你们做的那点子事情都抖出来,看你们能道貌岸然!”
外间宗祠大院内,一张张椅子上早已端坐了一众尊长。除了主位之外,左边一溜三张椅子上,最上手徐边的那张椅子空着,下头坐着两个人,而右边的第一位则是留给徐迢,只眼下位子还空着,显见人还没来。至于剩下虽还有几把交椅,坐的不过是旁支辈分高些的老人,也就是为了显示尊老之意,谁也不会在意这些又没钱又没势的人。至于众多小一辈们,有的随着长辈站着,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唯有徐勋被一个人撂在角落里无人搭理。
已经来了好一阵子的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忽视和轻视。尽管为了今天的事,他已经几乎两个晚上不眠不休,但这会儿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哪怕是一道道或怜悯或叹息或鄙薄或厌恶的目光从身上扫过,他始终就这么靠在墙上纹丝不动,直到院子里传来了一个高喝的声音。
“族长到!”
随着这声音,徐大老爷甩开了徐动的手,就这么步履稳健地走了上来。当了几十年的族长宗子,他在那儿一站一开口,在外人看来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风范,尤其是开篇几句漂亮话,就连徐勋也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后世某些离开秘书就开不了口的人还真得和这位学学。当徐大老爷终于说完了这一大通话,到了祭宗祠的关键时刻时,站在极其靠后位置的他终于听到上头传来了意想之中的话。
“这祭宗祠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二弟离家多年杳无音信,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曾多方托人寻找,但至今尚未有回音。遥想二弟当年仗义豪阔,族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他的好处,我每每想起就扼腕叹息。只不过……”说到这里,徐大老爷一扫四周,突然重重一巴掌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