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清月白,屋外幽谧无声,霍木兰坐在门槛上,看着沈未已在厨房中忙来忙去,竟然忽觉岁月静好,流年安稳,若此后余生能这般安然度过,未必不是一种天赐幸福。
青城未出事前,她一度任性骄奢,爱江湖快意恩仇,也爱豪门纸醉金迷,故而那时对她而言,云旭是她最美的向往。然现如今人生剧变,以往的自己便似在青城山那场大火中死掉一般,已忘了有多久没有跋扈嚣张,多久没有无理取闹,甚至有多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大哭大闹一场。
大仇在前,绝症在后,她尴尬地站在这夹缝中,一面想手刃仇敌,一面又想苟且余生,好不容易松口气时,又想起以往至今的儿女情长,真是千愁并至,百感交集,哪里还有余力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只是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罢。
沈未已在厨房中收拾完后,拿着两个新鲜苹果走来,递一个给霍木兰,道:“上次施针后,身体可感觉好些?”
霍木兰愣了愣,伸手接住苹果,指腹碰到点点水渍,羞赧道:“嗯,比以前好一些。”
沈未已点一点头,在她身旁坐下,道:“那日后再试试吧。”
霍木兰低头在苹果上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方含糊道:“那你岂不是又要占我便宜了?”
沈未已闻言失笑,“我保证不同别人说起,不坏你名声。”
霍木兰恼道:“我才不在意自己名声。”
沈未已听她声音闷闷的,便低头来看,却只见她红腮一鼓一鼓,当真是可爱得紧,忍不住笑开来道:“那我在意,总行了吧。”
霍木兰嚼苹果的动作一顿,心跳骤然加快起来,更发羞恼道:“不和你说了。”喀嚓在苹果上重重咬一口,站起身来走回屋里去,行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明早记得叫我起床!”
沈未已倚在门边,转头来看她,一笑道:“好。”
霍木兰两腮鼓鼓的,又道:“也不许太早,扰我清闲。”
沈未已又是一笑,点头道:“好。”
霍木兰芳心窃喜,又忍着不表露出来,遂只双眉微微一扬,掉头走回屋里。
沈未已倚在门上失声一笑,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红嫩嫩的苹果,薄唇微张,轻轻咬了下去。
夜中的雪山自然万籁俱寂,油灯在两间房内相继灭掉后,便更显万山幽寂空灵。这一夜,霍木兰起初有些兴奋,故而迟迟未能入睡,然后来逐渐倦怠,便酣然入梦。梦里,时有沈未已白袖黑发拂动在眼前,或是他蹙眉,或是他眯眸,或是他淡笑,或是他修长如竹的指,划过她手背,触进她心房……
她这般痴梦着,便将身外之事抛却云霄,月升月落全然未觉,第二天寅时,沈未已手秉烛灯,推门而来时,便正见她躬身而睡,合眸憨笑的模样。
他坐在床边,借着手中的一盏灯火,静静地看着霍木兰,双眸在摇曳烛影下柔得好似一潭水。不自觉探出手来,指尖轻轻落在她眉心,继而顺着她眉眼缓缓掠下,停在她微微张开的唇边。
他能感触到一点一点的温热气息从她口鼻中呼出来,落蕊一般碰在他指头,让他忍不住想要将之扑捉。
霍木兰在酣睡中忽觉嘴边微微痒意,便动了动睫毛,无意识抬手往嘴边一搭。沈未已忙缩回手来,烛灯在床帐中晃动一下,二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便也跟着一动,好似一人将要俯□去,与那另一人相拥在榻一般。
霍木兰眉尖一蹙,在烛光摇动中缓缓睁开眼来,正见沈未已含笑的双眸,一时还以为是置身梦中,半天未有言语。
沈未已看着她这副失神模样,忍不住一笑,道:“在想什么,模样这般呆傻。”
霍木兰闻声一震,忙不迭坐起身来,好在昨夜和衣而睡,此时二人面对着面,并未有多少尴尬。她局促地低下头,整理头发以掩饰脸上神色,道:“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进来了?”言罢,忽地想起什么,蹙着眉抬头道:“还有,你刚才为何说我呆傻?”
沈未已见她微愠脸色,忽然不知道该先答她哪一个问,便索性一个也不答,只道:“快起床,该去看日出了。”
霍木兰听得“日出”二字,登时清醒过来,忙往窗外看去,但见天色未明,四下还是一片幽寂,这才微微安心,掀开被褥道:“去哪里看好一些,远么?”
沈未已看她准备下床,便将烛灯移开,放在旁侧木柜上,道:“不远,一直往梅林后走,上山便是。”
霍木兰俯身穿鞋,一头秀发随着她低头动作垂在左肩上,整齐发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弄来窸窣声响,仿佛是撩过一人心田。
沈未已将她秀发握在手中,轻轻提起来,只觉那物又柔又凉,放在掌心里很是舒服,竟有些舍不得放手,直到她低头换好鞋,方不舍地松开,道:“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片刻后,沈未已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来,霍木兰坐在妆台前梳头,铜镜正对着屋门,门一开,便照出沈未已双眉微低的模样。她心中欣悦,将木梳放下来,替他接下木盆,脸蛋上竟有几分娇妻神情,“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