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从漆黑的游戏仓底部一点点铺散上来,暗金色的光泽从一条细线延展成为色块,仿佛镇压着什么邪性的东西一般形成厚实可靠的封印,而平躺在房间正中央的年轻女性正是那个重要且唯一的祭品。。
心电图上显示出的漂亮折线,以及流淌至女人右手边的透明输液管,这些都是证实了那具**活性的东西,而与游戏仓相连的电脑内,却是贮存着她的灵魂。同一个人的精神和躯壳,居然需要借助于一股电线相连,这也正是游戏公司所受的最大责难。尽管公司曾多次声明,在健康的游戏时间内,玩家就如同小睡了一觉一般,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不会受到任何负面影响。但是对于游戏安全性的质疑,还是如同对于游戏趣味性的期待一样,如同涨潮时的海浪般愈加高昂。
但是这些都与眼前的这个女人无关,她所想要证明的东西,并非是游戏是否具备推广的价值,而是自身撒入这道菜肴中的种种香料,究竟能不能成就令人难以拒绝的味道,那些璀璨的灵魂,究竟有没有在艰苦的环境中闪烁着耀眼的光彩。面容清秀的女人平躺在游戏仓中央,从她那安静柔顺的睡颜中,分明没有表现出分毫来源于灵魂的肆意洒脱。如果单就这点来看,困住她精神的到底是那台冰冷的电脑还是笨重的躯体,也还算得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就在这个上午,女人的右手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正巧挂断了手机的值班护士,仿佛是见证着那股灵魂顺着电流回转到女人的脑内。护士扑到游戏仓前,先是确认了一遍女人的生命体征,然后又扑到桌前拨响了联通向许多部门的内部电话。
纷杂的脚步声落在房间周围,除了受雇的医务人员外,还包括一个一脸倦容、看上去就快要腐烂掉了的邋遢大叔。正是在这样的嘈杂中,女人皱了皱眉,然后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围上来的众人,几乎完全找不到焦点的视线散射在天花板上,这样呆怔了许久。
“数据和体征一切正常,但是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我在哪儿?”
“我去准备器械。”
“喂……我在哪儿?”
“好的,快去。”
“……理我一下啊……”
“欢迎回到现实。”
女人缓慢地回过头来,将视线投向站在房门口的中年男人身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好像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而没有动静。
“现实……?”
似乎是从这个词汇中得到了什么启示,女人突然抽动手臂,像是要撑身坐起。可惜因为意识刚刚苏醒,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拼命抓住了游戏仓的边缘,如同从冥河中挣扎着上岸的幽灵,近旁的护士被这种不管不顾的劲头吓了一跳,赶忙凑上来将女人扶起,一边不停劝她慢慢来。
她从游戏仓中坐起,然后便将自己缩成一团抽泣起来,这种抽筋似的颤抖,渐渐演变成歇斯底里地放声号哭,就好像灵魂中有什么重要的部分正在缓慢而坚定的剥离出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团长大人……”像是这样断续的呻/吟,根本不会有人理解。大家看着这个女人,仿佛是意料之中地认定她的精神受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摧残,她疯得再有道理不过。
那份由电线传导过来的灵魂的悲恸,正是被“回到现实”这四个字所催化。为了返回现实而接受了更改过的游戏剧情,在最关键的时刻离开了骑士团所在的战场,最终跟随商团与那个彼岸的世界渐行渐远……这样的事情本该一开始就被女人理解并接受。她在日渐崩塌的那个世界中忐忑地等待着最终的消息,这样的长达半个多月的煎熬,几乎已经将她的意志碾碎。
胜利!只能是胜利!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可能被接受。
决定了要回归现实的她,顺从了系统的安排,也最终获悉了胜利的消息。与此同时,传达到她耳边的,还有名为莱恩维特·埃尔维斯的死讯。。作为“胜利”的一部分,只能被接受而无法被更改。
“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约定,出现在战场上,这才导致了那个人的死亡”。无论是游戏中的艾斯蒂尔,还是已经回归现实了的女人,都是无法不这么去认为的。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甚至来不及获知自己努力之后的成果,便带着无尽的遗憾……或许还有自责,倒在了他所发誓守护的骑士团之前,她便怎样也无法无视自己的无作为。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所以这样的结局,又怎么能够接受?!当时的艾斯蒂尔尚未来得及为此哭泣,就已经被自然而然地排斥出了游戏,所有的悲伤就此变作不可逆转的悔恨。而这份深刻的情感,将作为记忆的一部分……作为杀戮记录的一部分,刻骨铭心地存在于女人剩余的漫长人生当中。
只有这一份绝望的痛苦,只有她一人完全地品尝。
游戏在经过了一系列调适修改之后,于原定时间推迟了半年左右才得以正式发售。配套出售的游戏仓自带闹钟功能,可以在预设游戏时间的情况下,自动保存进度并强制退出游戏。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