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艘不足九米长的渔船是这个村子里最大的出行工具,它看上去就像是个刚从博物馆修复室提调出来的老古董,船舱和锚链上甚至还粘着半掉不掉的宣纸。决定和我们同行的三位男性渔民矮身钻进吃水线以下的船舱,顺便从里面丢出几条卡在边角里的死鱼……
“我们不是真的要驾驶这东西航行吧,而且还是黄昏时分启程!”我惊恐地指着被村民们供奉为“神级座驾”的老渔船,顺便为自己忘记点游泳技能的失策点上一根蜡烛。
“姑娘请放心,这艘渔船在海上航行的时间不会比姑娘的年龄短多少。看见上面的纸质符咒了吗?那些都是由巫师亲手书写,用于稳固船体结构和速度加持。”洛旭用赞叹的目光扫过那些几乎都要被海风吹飞了的宣纸,然后便跟着准备停当的渔民们走上船板。
……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些话可以被当做安慰。不如说,我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漂在海面上随着明日的浪潮一起一伏的样子了。
看上去似乎要用自己整个生命来与我做对的除灵师沈遥紧跟着洛旭的脚步,走上船头。少女落在胸前的长发被明亮的翠绿色发带松松地捆束,鹅黄色的丝绸裙衫被风撩至小腿,露出内里的白色长裤。沈遥登上船头的时候看上去意气风发,她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恶灵退治的工作了,出门之前我看到她将自己腰间的小布袋用一堆揉在一起的纸片填到鼓起来。
我最后跟着莱恩维特不情不愿地上了船。原本除了我们几人以外,猫也想要跟着出海,可惜被我死拉硬拽地留在了村长家里。我们这一船人,除了那三个渔民之外,再没有哪个人能在沉船的时候自己扑腾上岸。可以说一旦与那个传说中的“海神”进入遭遇战,我们所有人的首要任务都是保护住那由木板和宣纸组成的落脚点……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自然无暇顾及自家宠物的安全。
船尾很快传来摇橹的声音,灿烂的橘黄色夕阳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罐一般,泼洒在不溶性蔚蓝底色上。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它象征着这几天都不会有人在近海遭遇暴风雨的袭击。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凶手还能按时将我们的尸体送回岸上……好吧,我不该因为听到有些不妙的木质摩擦声而如此悲观。
近海的海浪较为平稳,如同走在河道一般的感觉正将我们送往第一次发生事故的海岛附近。那里经常有海女前去采珠,所以周边暗礁的位置都已经被渔民们摸索得很清楚了。半年前,第一艘渔船在那里沉没,在此之后又有六个人一同去那里调查事件原委,结果悲剧便再一次发生。边海居民对恶灵并没有相应的概念,他们更倾向于是大鱼作怪。
我在船的左舷吹了会儿风,灰色的头发有些时候没有处理了,它们被风一吹就糊在我的脸上。看着岸滩从视野中远去的感觉很神奇,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只觉得自己在同几个人一起朝向世界的尽头流浪。
在我身后不远处,两个正在摇橹的汉子正和天性活泼的除灵师少女谈笑,剩下的一人则在向洛旭介绍海上的情况。狄瑟人的习惯,在来到陌生的环境时就要首先和那里相熟的团体打成一片。如果不是因为语言不通,我也想上前去聊上两句,因为这多少会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与整个世界渐行渐远。
走在时空夹缝中的人最惧怕的,无非是在两个时空之间被无数人路过。
“渔船上附有加速的言灵,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呃,团长……刚才洛公子他们提到的吗?”
莱恩维特默默地走到我的身旁,对方的声音还是那般沉静。“只要听到声音就感到可靠”,这不仅仅是莱恩维特想要塑造的形象,也是团员们对他的期待。
深蓝色头发的青年人颔首,他站在船舷的姿态如同在平地上一般稳健。修身的深蓝色制服勾勒出对方挺拔的身形,银色的镶边被霞光晕染上温暖的色泽。我觉得自己似乎触发了乙女游戏中什么阶段性的cg。
我好希望自己现在能够看到与莱恩维特的好感度进度条……毕竟对方不管对待谁都是一视同仁,这也是令我每次都表现得战战兢兢的重要原因。高岭之花嘛,好像理应被能够接近他的人,认真地对待。
浪花将渔船向远处推送,逐渐强烈起来的起伏感令我伸出左手握住了栏杆。不知道莱恩维特在现世的声源是哪位,我心中想着,等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成为他的脑残粉。
我听到那个随我们出海的渔民的声音,侧过脸去,就看见那个汉子从船舱里钻出。那四个相连的舱室不仅可以用来装载海物,还能够同时让八个人在里面过夜。但我想大概没有这个机会,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充满血色的不眠之夜。
热情好客的渔民将下午刚刚搬进船舱的一筐水果拿了出来,我朝他做出一个虚接的姿势,对方便笑着扔了其中果肉饱满的两个过来,结果自然是被我接了个正着。我随便咬住其中一个,然后掏出餐巾——谁知道我是从何时开始带着的,我用餐巾将另一个水果细致地擦了两遍,然后在手指不接触到果肉的情况下,将它递到莱恩维特的面前。
顶头上司是个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