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闻声抬头,紧接着他们就陆续站起身。脸上都是近乎一致的喜悦笑容,几声“酒姐”一通叫唤。
陈酒点头示意,然后问道:“这才几天工夫,书房这是怎么了?”
一个侍卫有些无奈地道:“若有人起意,再好的房子要拆起来还不跟玩儿一样。”
另一个侍卫接着说道:“不过。只是重建一间屋舍,我们几个人半天时间不到就可以完成了。”
居所里的这二十来名侍卫,除了各个武艺精湛,其中一半还兼有斥候探哨之能,另一半则都学有泥瓦匠手艺。
可不要忽视这几个泥瓦匠,他们主要学的是军堡屯所的修砌能力,并进行过恶劣环境训练,不用标尺线量也能把数丈高的堡墙修得平直如一体,同时还兼具速度。除了修砌本领,他们对于建筑的敏锐眼光,也能帮助他们在游骑探哨时更深入细致的推敲敌方堡垒的一些信息。
对于这一点,陈酒大致也是知道的,但直到今天她才有幸确认会泥瓦工事的侍卫是哪几个。
让这几个人修间民房,简单得可以信手拈来。但他们可能连自己也没想到,在离开北地这处小镇之前,林大人果真会让他们尝试一下修民宅的感觉。因而虽然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他们这几人不知怎的反而燃起极高的热情,不需言语商议便自然达成了一致决定,用上十足本事,要在这小镇上留一点他们独特的痕迹。
陈酒见过京都东风楼从内向外翻修的过程,跟眼前的景象有些相仿,所以她才会诧异:这几个人难道要把一间书房修成具有御敌功能的堡垒?但受占地面积的限制,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见陈酒满目疑色,几个侍卫以为她要问林杉在什么地方,其中一人便将她指去了东角院。
陈酒其实也正准备直接去问林杉有关书房的事,便不再在重建的书房旁逗留。移步来到东角院,院落不大,但植满四季常绿的松柏,颇具古雅之意。
这些由侍卫们闲暇时去郊野山上移栽来的松柏大多枝密如盖,此时又正值松枝新生的时节,深青色的老松针顶上新长出一簇浅绿的嫩松针,同为青翠色却明暗交叠在一起的松针有如花蒲。望着这似花非花一团绽开的新老松针,陈酒忽然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客栈花树下的书生认真问了她的那个问题。
可知摘花的方式有几种?
摘花的方式……
有几缕被新嫩松针挤替掉的枯老松针随着微风轻缓落下,陈酒脑海里的念头闪现,仿佛已经极为接近那个正在逐渐明晰的答案。
可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斜角传来,顿时搅乱了她脑海里那即将成形的念头。
“吴医师,你若再不动,我可能要陪着你一起变成石头人了。”
“别催啊,你看我这不就来了么?”
“你真落子于此?”
“哎呀,天乏术、回天乏术……”
陈酒随着声音来处略挪视线,才发现林杉与前任御医吴择就坐在树下手谈。或是那两人在开口说话之前一直太过投入精神,挟战硝烟尽在神识内里,所以虽对坐博弈却静如无人;又或者只是自己刚才看着松针的新旧交替,一时走神得厉害,才会忽略了相近只距十来步远的那两个人。
柏枝茂密如盖,遮得下方石桌一片阴凉,若在盛夏时节,这里的确是个纳凉暇眠的好地方,否则居所里那几个侍卫不会瞄准了这处院落,费那么多工夫从郊外树木稀疏的山上挑选移栽来这几株难得茂密的老松。
但此时只值春末,这偏北小镇的气候也没南方暖得那么快,如此浓荫之下,久坐未免会感觉到丝丝凉意。
吴择好像失手落了错子,脸上表情里既有些失悔又有些不甘天噬全文阅读。可能这一招损棋属于他意料之外,所以他的情绪起伏有些大,一时忘了仪态,在石凳上坐不住了,就跳起身来并足蹲在石凳上,把原本搁在石凳上防硌的夹棉团垫都踢落在地。
他那样子有些像顽猴爬上假山,再向山下眺望,然而他这居高临下的视角依然改变不了他在棋盘上一子失误酿成的败局。
吴择有些焦虑地搓着手掌,连着叫了几声“回天乏术”,与他对弈的林杉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吴医师,这种口头习惯可不能养成了。你是医师,碰着去哪户人家行医,忽然顺口一声‘回天乏术’,再好脾气的人家恐怕都要变脸拿笤帚赶你出户了。”
“这我知道……”吴择盯着棋盘,口头答应得快,脸上却没什么‘我知道明白’的意味。琢磨了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看向对面那拢手于袖中微笑端坐的男人,恼火说道:“你就知道催,你看,催得我落错子,这下我又败给你了!”
林杉失笑说道:“一盘棋能街着摆到这个程度,您老也是虽败犹荣。”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怎样我都认。”吴择极为认真的说道,“哼哼,败中有得,我总算看清你次次得胜的狡诈处了!再来,这次我一定足够平心静气,要胜你一次!”
话刚说完,他就准备收拣棋子。
林杉眼角爬上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