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会,才得以混进这偌大宅院,将大部分宅子都查探了一遍。
忆及这宅子前几天还是一派和气,此时却凌乱得如贼匪过境,他忽然就隐隐唏嘘一声。
打乱了固有的生活格局,对寻常人而言,真的是一种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人生大变故。所以这个本性还算机敏的年少女子,才会这一刻犯了混的跑回来吧?
……
南昭金鳞军大营帐。
王哲按照莫叶的提议,重造了一座沙盘,为此颇费了一番脑力。而当这新式沙盘制作完成。与原先那旧式的沙盘进行对照,这其中的精妙处,便让帐中几位观摩着越看越觉得惊讶。
因为事涉军中机密,此时军帐中只有王哲、崔将军、莫叶、萧旷四人同在。
萧旷只往这新的沙盘中看了一眼,就似无甚兴趣般,慢慢踱步到一旁桌边坐下,悠然啜着热茶。
崔将军的反应则恰恰相反。他只朝沙盘中的阵地布置看了一眼。就如心神被其中的堡垒模子吸走了一般,又似忽然被人设了定身术,半天呆立着没动。连视线角度也近乎僵住了。
莫叶在看到了新做的沙盘后,内心也是颇为惊讶,但她表现出来的并不如崔将军那样痴迷,她只是越看越为清晰的发觉。这沙盘上数个堡垒之间的架构,很有些眼熟。
观察了片刻后。她转眼看向一旁的王哲,见他正好也向自己看过来,她微微一怔,然后才问道:“这地形。竟有七分像东仓!”
……
皇帝离京了,照说朝务繁忙,丞相这个笔杆子应该会很忙才对。可实际情况却叫知情的人惊讶。最近这几天,相爷一直在家休假。写字修性,喝茶养生。这假不是相爷请旨得来的,而是皇帝那边赏过来的。
理由也还说得过去,因为前些日子宫里出事的缘故,很多事务都压到了丞相案头,辛苦您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眠不休忙了几天几夜,于是现在给您放个假好好歇歇,俸禄半个子也不会扣,还有加赏。
这事儿若是搁在寻常人身上,像真正抱着一颗拥戴皇帝之心的人,一定会满心感激磕头谢礼,然后高高兴兴回家休息。皇帝的这种赏赐,对任何京官而言,都是在给自己脸上添光彩。而对于心思不纯的人,则会忍不住揣度皇帝的意思,不知道君主这是不是在变相的疏远自己?但也仅此而已,等过一段时间,帝心必然能看清了。
然而史靖此时的心情却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有点复杂。
他感觉到了皇帝是在疏远他,并且这种疏远是阶段性的,他并不陌生。但凡皇帝需要离开皇宫,并且很可能当天没法回来的时候,他绝对会找点理由,把京都官僚之首挪出皇宫范围。
他这个丞相,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有联络之能力。借力打力这种事,皇帝当然清楚,关键一点还在于,皇帝至今还没有完全相信他,所以绝不会有大的松懈、给他盘轧力量的充足时间,总会时不时插手进来搅一搅。
而皇权,又是那么的强大,他就卡在一人之下这个位置了,即便想稍稍挪动一下,也是难比搬山。
从说服京中七成官僚发起了那场举国轰动的开城事件,一年又一年过去,至如今史靖已经辅佐新主十三年了。勤勤恳恳,无大过,有小功,是概括他的政绩最合适的词汇。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从一介布衣做到如今位置,无大过对他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褒词。他就是现在知足地功成身退,对他的一生不算憾事,大多数旁观的人也会是敬佩与羡慕大过嘲讽嫉恨。
可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想退。
然而在他明白的同时又疑惑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这口气具体来自什么缘由。
愤怒于皇帝的不信任?可是旁观史册记载,历届皇帝里头,又有哪一位是真正完全信任过某一位大臣的?这本就是奢望,并且皇帝的信任未必就是福,不是轻松就能享受的,自己应该早就看透才对。
不甘心低头于人?这个想法就更荒唐了!如今自己只需要向一个人低头,但在自己的身后,却有千百人要向自己低头。要知道自己的起点比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低了不止一级,如今已拥有这等殊荣,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或者说,只是因为自己的才华抱负没有得到伸展?这个念头如今说来实在有些飘渺。事实已经证明,即便没有自己,凭皇帝那个惯着布衣的金兰兄弟的能耐,也能将这残破山河重建出巍峨。除此之外,对方还有一样自己无论如何恐也无法匹敌的资本。那就是时间。
他很年轻……比起自己……他们都很年轻……
年轻可真好啊!
史靖轻声叹息,他说这句话时用的嗓音,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得清。此时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幸好没有旁的人,所以他在叹出这句话时捏着笔的手突然一吐劲刺破了白色宣纸,也还来得及收拾干净,不惧以此泄露心迹。
将毛笔写破的素纸掀起揉成团扔进废纸篓。史靖自行重新铺了一张纸。但他没有继续练字,而是换了一支毛芯粗壮些的画笔,改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