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侍奉在大夫人静居的那个小院子里,做的其实都是非常轻的活儿。本该十分舒服才对。身体缺乏锻炼。便也扛不得打,十板子下来,已叫她们丢了半条命。
但她们应该庆幸。如果刚才史靖不是敲桌子,而是将茶盏摔了,此时她们两人只怕已经被打死。
所以当她们回到了这里,已顾不得背后火灼一般的疼痛。一边哭着,一边极力嘶声求饶起来。
她们却不知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前要受地折磨。或许刚才被拖出去时,直接打死,对她们而言。还算是痛快点的解脱。
史靖见这两人被送了回来,他没有再口头发火,但脸上尽是冷厉之色。
半跪半趴在厅下的两个丫鬟不敢抬头去看他。但他只用一个字,即将这种冷厉之气刺入她们的心底。
“说。”
……
男人一般都不太爱管家事里的琐碎。除了男人行事风格的原因,多半还因为家中自有大妇操办这些事务。
但史家的情况好像有些例外。
史家大夫人虽然疯病缠身多年,可是史靖仍然保留着她在府中的位置,看样子似乎也是因为他相信大夫人终有一天能够康复,这种信念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如果说史夫人是近几年才疯的,史靖不续弦也说得过去。但史夫人初显疯症的那一年,史靖也才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像他这样一个官居高位的男人,能够为自己的发妻坚守到这一步,真是难得的让人有些生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史靖这么做似乎也还有另一个结果,他的家务事没那么复杂,府中没什么女眷,也方便与那些客卿宴饮。
十多年来,这是史靖少有的一次,亲手审办家务事。这一次,连那位忠守史府多年的老管家也没有被允许插手此事。
史靖两朝为相,朝堂上的文争、大狱里的武斗,什么风浪没见过,何况眼前的两个丫鬟。
如果他真的决心要办这两个丫鬟,铁打的人也得让他掰卷了、烙出窟窿。
虽说女子当中也存在英杰,但男人办事,多半还是比女人干脆果决。对于史靖而言,下du的事,只要排除了大夫人的嫌疑,一切就都容易了。
当然,在这件家案办清后,史靖还明白了一个问题。
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让这两个丫鬟招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指使这两个丫鬟做了诸多坏事的主子早已死了。
两个丫鬟之所以在主使人死后还继续作恶,是因为她们知道,若不一路辣手黑暗到底,早晚露馅,对她们自己而言,也就只能是死路。
而现在,在说与不说都得死的境地里,她们只能选择似乎稍有活路一点的前者。
当两个丫鬟将深藏在心里十几年,也积累了十几年的罪恶全部说出口后,史靖只觉得仿佛是看见两个面目狰狞的妖魔在面前不停呕吐秽物,简直恶心至极!令他愤怒至极!
他本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愤怒,但这两个人做的事,全是施在他在乎的人身上,这便让他无法容忍。
不论是怎样的一个人,只要他还没完全疯魔掉,心里总还是会有几个在乎的人,这是人性不灭的一部分。而在乎的人越少的人,便越不能容忍他在乎的那个人有事。
站起身准备离开花厅的那一刻,史靖的脑海里浮现出数种发泄愤怒的方法:杖毙、活埋、焚烧……
然而他最终只是长声一叹,压下了心中这些狂躁情绪,但并非是消抹掉了,而是将其压紧成一线,接近不留痕迹的埋藏在心底。
静立了片刻后。史靖只轻轻说了一句:“带她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他仿佛刚刚害了一场大病,身体初愈,精神却还未恢复。
他当然不可能原谅这两个丫鬟犯下的罪恶,但在得知妻子遭受过的种种非人般折磨之后,他亦有些无法原谅自己过往地疏失。
在史靖的声音刚落下时,花厅里的三个护院家丁不禁面面相觑,一时皆无行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跪趴在地上的两个丫鬟闻言也是怔住。看了看那三个护院,又盯向史靖出屋的背影。
史靖没有再说第二句话,也没有再回头来补个眼色。就那么拂袖走了。
没有人知道史靖内心深处地想法,即便是从他的政敌当中,也难寻这样的‘知己’。然而相府里的下人此时都不难理明白一个问题,史靖绝对不会饶恕那两个丫鬟。
那两个贱婢折磨了他的发妻十数年。手法之残酷,令在旁听着那两个丫鬟陈述罪恶的三个护院家丁也都不禁睁目咬牙。
然而他在看着这两人时。还能冷静以待,便只有一种结论。
史靖已经以冰冷目光在这两个贱婢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刻下一个‘死’字,他看不见她们眼中的恐惧、额头上的汗湿,他只当自己看着两具尸体。
他不会把精神力用来与死人计较。
史靖离开花厅后。没过多久,愣神相觑的三个护院家丁逐渐回过神来。三人再次对视了一下彼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