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第一时间里,居然是叹了一口气。
但在厉盖看来,他这只是将胸腹间凝滞已久的一口废气宣泄出来,这是好事。能主动的倾倒,总比外人用外力来强逼要对身体的伤害小许多。
望着王炽醒转,内伤无碍,厉盖也轻轻舒了一口气,收回推拿在王炽胸前的手掌,微微一笑说道:“你终于醒了。”
王炽刚刚睁开眼时,视线前方还有些朦胧,听到尽在身畔的一个熟悉声音带着一丝担忧询问的意味传来,他眼前的朦胧才完全散开,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脸孔。
眼前熟悉的脸与梦中那个阿厉的脸有一瞬间的重合,然后随着梦境的完全消失、现实的更加清晰,这重合的两张脸庞也终于分开。
记忆中,阿厉那年轻时候的脸庞乘着悠远梦境而走远,王炽定了定神,目光锁定在已步入中年之境的厉盖脸上,视线在他额头的细汗上停了停。
王炽带着疲倦感的脸上渐渐也流露出一丝微笑,声音有些虚弱感地说道:“你来了。”
厉盖轻轻点头,语气含着歉意地说道:“我来迟了。”
“不迟…”王炽微一摇头,缓言说道:“我还活着,一切就都不用言迟字。”
厉盖低了一下头,然后又抬起来,慢慢说道:“如果我能早来一刻,你就可以不必多受这些痛苦。”
听挚友话语中言及痛苦二字,王炽顿时想起他刚才在掌力催发后不久,莫名奇妙在胸腹间膨胀开来的那股剧痛。若非这突然爆发的难耐痛楚,他怎么会一失神被坍塌的瓦砾掩埋?
经由此事,他立即记起来,那两个近卫之所以会突然倒地,怕也是遭了同样的罪。
——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这痛楚的来源是什么。
此时他心中也已做出了决断,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可以暂且不管,但该救的人,该扑杀的余孽,才是眼下首当处理的事。
他单手撑出,身旁的挚友立即会了意,尽管有些担心此刻他的体力状况,但还是平出了一掌,劲气暗吐,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视线四下快速扫了一圈,王炽眼中神采渐复,他很快注意到几步外那个影卫怀抱之人,并认出了他就是阮洛那两个侍从之一的阿平。望着阿平血迹模糊的后背,他仿佛明白了一件事,不需询问,便直接对那影卫下达命令:“有功义士,直送太医局救治!”
影卫领命,抱着阿平向皇宫方向掠步而去。
王炽紧接着将视线射向那七名站得更远些的提短刀侍卫,他知道这七个人都是厉盖培养出来的精英,石坪上被翻开成两堆的废墟就是他们雷厉风行的作。
仰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烧得变形、二层阁楼已经完全被烧塌的“雨梧阁”,大致琢磨了一下方位,然后就抬手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废楼一处沉声说道:“掘开!”
厉盖见状忽然想到一事,疑虑了一声:“是十三、十四?”
“他们刚才也是突然倒下去的。”王炽将落到废墟上的视线收回,在他偏头看向厉盖时,眼神里明显浮起了疑问,“你是否感觉得到,我刚才究竟怎么了?”
厉盖嘴唇微动,但又没有立即作答,他只是在看了一眼房顶已经被烧得穿透了的“雨梧阁”后,对王炽建议道:“这房舍快要散了,我们先站去一旁。”
王炽颔首,由他扶着离开那堆废墟。
厉盖既然都到达了此处,恒泰馆街区的卫兵们再不到,那就真是问题出大了。在王炽离开那堆废墟,从十片盾牌组构的“屏风”后走出来时,他就看见了禁宫卫队那两百余人,还有恒泰馆街区的卫兵赶来了大约五百人。
这片街区的分管官员来了一位,是兼领礼部侍郎之职的边抒鹤,但对于今天这件事而言,他来不来这里,起到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掉。
为什么街区里的茶舍二楼会藏那么多的刺客?这些刺客什么时候把阁楼的木地板锯开那么多方孔,居然也没人发现?还有街区卫兵是都瞎了还是死了,房子都开始在烧了,竟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
在视线扫过边抒鹤那张因为过度震惊而肥肉寸寸颤抖的脸庞时,王炽面容上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则是冷冷发笑:应该为今天的事情担上些责任的,应该是另两位恒泰馆街区主事官员,一个兵部侍郎,一个工部侍郎,此时却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影。
王炽的目光最后落在边抒鹤身旁一个约摸五十岁的绸衫商人脸上,由这个代理经营恒泰馆街区商事的商人请进了临时搭起的一个绣顶红边悬金色流苏的帐篷里。
双耳扶手圆椅上已经铺了柔软的锦垫,椅旁摆了一张小桌案,只是寻常的松木刨制,桌案上也没有什么雕花刻兽,这木器的风格异常的简单。然而在此时这种混乱将歇的环境里,这桌上居然有一壶沏好的热茶。
有这沏茶的速度,刚才却为何不见救火的速度?
待王炽坐稳于椅上,厉盖并没有继续作陪,而是跨步出了帐篷,招呼他那十名盾卫撤了屏风阵,分了四名到帐篷附近待命,还有六名则去了正在继续翻刨废墟救那两名近卫的短刀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