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吧?
……
当京都东郊海滩上大雨瓢泼而下的时候,远离京都将近三百里的土坨镇上,也开始飘飘扬扬下起小雨。
而在以这个地理表象非常奇怪的小镇为起点,往北再行约摸一百里,在那片无山少树的平坦沙石地上空,云层虽厚,但雨水却像是憋住了,一时半会没有掉落,但又潜在的给在这片黑沉云层下急行的一队骑兵带去了些许压力。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
但那是泛指,春季也有暴雨,只是次数少,显得珍贵些。而经验丰富的驻边老兵都能体会,在南昭大地上,越接近北疆的地方,气候也会变得奇怪,尤其是天气变化的规律,十分难以琢磨。
在南方,大部分时候,风起、云聚、雨落,这三个步骤,一般需要一两个时辰才可体现完整,南方的天气有些如南方的山水,大抵是比较温和的,也有疾风骤雨,但没有极北之地体现得这么快,快得难以防备。
不过,让骑兵队感觉到压力的原因,也跟队伍中此时带着的一位贵客有关。
防雨的油布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雨开始落下,立即会掀开油布盖往那位贵客乘坐的八人抬马车上。但是队士们又摸不准天气,没准等会儿狂风忽起,撕开云层,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来,又不能将那贵客乘坐的车架盖得太严实了。
之所以所有队士都会感觉顾虑重重,皆是因为,车中的人对他们而言,太重要了。这种重要,不是只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一份在十多年前同生共死过的友谊。这份因为时间的沉淀而变得厚重的情义,让所有队士都担忧起来,丝毫不敢拿他重伤之后虚弱的身体与时刻会变脸的天气去开玩笑。
燕家的旅车经过他们自家的工匠改造,虽说已经算是马车中的精品,但车行路上,车轮子接着地气,仍免不了轻微的颠簸。
当马车被卸掉了轮子,改由边军骑兵队里挑出来的八名壮汉横担以肩抬携之后,这架外观和功能都十分奇怪的轿子,几乎如断了与地表的连系,仿佛飘在半空中,比之前行在路上时,可不知平稳了多少。
之前颠簸了两天一夜,此时“飞”车地轻缓起伏,让车中三人的心神也平缓许多,很快都小歇入眠。
然而,三人只是安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都惊醒过来。
准确来说,是伤情严重的林杉,在不知是昏迷还是浅眠中突然惊醒,紧接着又惊到了离他最近的九娘。然后那位倚在车角打盹的御医也双肩一抖。醒了过来——可见他根本也是一直提着心,不敢深睡。
望着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的林杉,抓在胸前衣领口子处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九娘虽然体肤完好,此时却已是心疼如绞,眸中湿意盘旋,但她顽强忍着。不让它流露出来。却止不住它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九娘偏过脸,抬手抹去眼中快要淌下的泪水。然后就着抬手的起势,绕到林杉胸前,轻轻替他揉着,又轻声说道:“还疼吗?”
她不想让他再看见女人的眼泪。
这一路上。他已经看到很多了,每次他看到。都会出声来安慰,虽然她觉得很受用……
京都与那西地县城,相隔数百里,而她等了他十年。便用这十年的时间,将这几百里路拉长成千万里。她本来以为,自己与他。已经因为缘薄而情浅,但她却没有弄懂自己的心意。十年后再见,他的一丝一缕,仍叫她为之牵挂。
在得知他身陨的那晚,她的心跌出了腔子,几乎就要随他而去,幸好因为他“遗”愿中的那个女孩,她才捱着,如魂体分离一般活了几日,之后又得到他还活着的消息。
但,虽然见到了活着的他,此时还能像曾经孤独度过的那十年里常常期盼的那样,离他这么近,可在这几天天,她的眼中却没有停过泪水的肆流。
起初,她全是因为担心、恐慌,看着他的生命仿佛秋天里悬在枝头的叶子,不知道何时就会坠落;而后,因为他只言片语的劝慰,她倒隐隐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的泪水,可以系挂着他的心神,让他偶尔能开口说一句话,让她安心,他还活着。
但刚才御医对林杉说的那句话,却让她倏地明白,自己的那个错觉,是多么幼稚和自私啊!
这一路行程,本来就是他在勉力而为,行路的过程中,首要的事,便是保存体力,但自己却……却还因为迷恋他的温柔,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用了这种女人的“武器”、并且也是能触动他的“武器”来激他说话。
这无疑是在加速消耗他的体力,这跟用慢刀子一片一片刮薄他的生命,有什么区别?
所以,尽管她此时眼中的泪水,是真由心疼所生,却兀自强硬忍着,即便忍不住了,也不要让他看见。
她以为,她能在他的面前瞒过自己的心绪,但却一时间忘了,她的这种隐瞒,十年前就无法在他面前藏住。
否则在那一年,她与他不过是才见了几面,怎么会就轻轻巧巧被他俘获了心肝?
十年前,他在离京前夕,把东风楼交给她主持。此楼之前一直是他在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