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刚才还在远眺海平线的武馆弟子,这会儿也将视线投向了祭天台。但他们似乎并非只是像其他游客那般愕然投目,而似心里存着事,有意而为。
四人当中,有人伸手指了一下空荡荡的祭天台上某一处。同时还与其他三人快语说着什么。
“伏剑师叔,你瞧那几个人。刚才是不是在我们身上看出什么来了?”
见站在十数步之外的那有过片面之缘的四人走远了些,逗留在观景台上的四个武馆弟子里头,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少年。
那时他对排在对面队伍里的几个年轻姑娘。是满眼觉着赏心悦目,可在此时,只不过是隔了一两个时辰。当他再提及那几个姑娘时,他的眼中却闪现出一丝寒意。仿佛看见了敌对宿仇。
——而在刚才观赏商舰起航的过程中,这两拨人彼此之间明明没有丝毫交集。
少年口中称呼的伏剑师叔,是排了辈分的敬称,自然是指四人当中,唯一的那位成年男子。
然而被敬呼为伏剑师叔的男子在闻声后,过了良久,也不见他开口回复那少年的问题。
这时,倒是另有一名少年开口接下话头,颇有戏谑意味地道:“哎唷,小孙,你对别人姑娘家变脸也太快了吧?刚才可是你第一个人还离得远远的就忍不住夸人家长得水灵呢!”
这少年说的话,显然是特意指向最初开口的那个少年,而这少年亦是刚才排队入场时就在与之搭腔,讨论漂亮水灵小姑娘的那位。他在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习惯性的带着丝笑意,但旁人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笑容很少能真正沁进他那双冰晶一样的眸子。
“咳……小乌,你能不能改口,别再喊我小孙了?”
“放心吧,我说话一向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在你面前,把小孙后头再拽出个‘子’字来。”
冰晶眸子的少年小乌,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还伸手轻轻拍了拍身侧那位名唤小孙的少年,显出大方自得的姿态。
然后他又转过脸看向另一边站得稍开几步,习惯保持沉默的另一个少年,笑着又道:“有小凌当场作证,我若食言,你尽管打我。”
被他唤作小凌的沉默少年闻言微微抬眉,忽然道:“门派中有规定,不许对同门动武。”
小孙与小乌闻言皆是微怔。
小乌脸上那种漂浮无根的笑容稍微沉下去一些,淡淡说道:“小凌,你不必时刻都这么严肃吧?”
小凌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站并得齐整的脚尖,待他再抬起头来看向小乌时,就听他以十分平静且认真的语态说道:“如果你想称他为‘小孙子’,他尽可称你为‘小乌龟’,你们两人都只需往彼此的名字里添一个字,而整个门派就都可以看你们的笑话了。”
小乌微微愣神,小孙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没计较小凌这话一说出口,就算是把两位同门一起骂了。
隔了片刻,小乌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看来我以后必须少跟你说话。”
这时,小孙忽然一巴掌按在小乌肩膀上,笑着说道:“你算了吧,咱们同行的时候,每次主动找他说话的人,可都是你。”
包括刚才在排队时讨论水灵姑娘,也的确是眸如冰晶的少年小乌先“招惹”的沉默少年小凌。
三个少年人笑闹到这一步,忽然听见“咚—”一声闷响。在这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他们同时还感觉到脚底下由下至上,传来一种使脚底有些发麻的震颤。
三人顿时一齐敛声肃容——其实那沉默少年本来也没怎么嬉闹,但在此时,之前他眼中那种对任何事都无甚兴趣的漠然感像是忽然再次被刷新了。眸子里提起一抹神采,却似是沁出了冰点的寒意。
那“咚—”的声响,是四人当中,那名被三个少年敬呼为“伏剑师叔”的年轻男子拄着手中的黑色布伞,往脚下铺了厚木板的观景台面刺了两下后发出的声音。但看三个少年对这声响的态度,可见伏剑师叔在他们心中实是有着很高的地位与威望。
这世上除了他们自己,便只有那些同门才能理解。伏剑不是这位师叔的真实名字。而是在门派里代表着一种职务与地位的称号。这男子能凭他如此年轻的资历,获得这个称号,足以让属于门派中最年轻一代的弟子、也就是这三个少年满心生出佩服与敬畏。
如果是个老头子获得此称号。这三个少年心中或许未必会有那么强烈的向往心。
伏剑师叔在立定黑伞之后,目光平平注视着眼前的三个少年,语态严肃地说道:“混乱测试的时间已经足够了,现在。你们开始回想刚才我告诉你们的、以及你们自己观察到的人。十个数以后向我重述,先从小孙开始。”
三个少年得到伏剑师叔的命令。立即开始凝神思考。片刻过后,他们又按照伏剑师叔排的次序,开始重述着一段话。
话中涉及了几个人的称谓,如果此时恰好有海港码头的守兵巡视路过。一定会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提起警惕心,因为他们正在讨论的人物,是上至皇帝。下至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