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泾听了方无这一席话,目色微动,似乎有话待说,但最终他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来向方无揖手致谢。
窗外忽然响起雨滴拍地的声响,没有风雷前兆,来得这般突然。沈泾视线偏移,走向墙边,将内嵌式的窗板向一旁推开一条缝,目光穿过,远远投出。
北地多骤风沙暴天气,所以南方推式、举式两类窗户在这儿的建筑中并不适用,没准哪天一阵风来,直接将窗板掀飞出去。北地的建筑也偏重依赖土石结构,不讲究什么雕栏雅致,但求稳固,而这种内嵌式的窗体除了结实。对声音的隔绝效果也是颇佳。
窗户只是开了一条缝,这隔音能力便被打破,窗外已经是雨声轰隆。小小的雨滴聚集了万兆数量拍在地上,本来轻缓可以忽略的声音顿时就似有了一种劲力。冲击着人的耳鼓,骤然听来使人有些胸闷。
方无轻轻舒了口气,紧接着他就听沈泾望着窗外的雨线缓缓说道:“这场雨来得巧,也来得好。”
世上有两种事物长于毁灭痕迹,除了火,再就是水。
方无知道沈泾赞雨的真正用意,对此他没有多说什么,此刻他倒是有些担心静卧床上的岑迟。
窗外的雨声骤然穿过窗缝传进来时,不知应该用熟睡还是昏迷来形容的岑迟,渐渐又锁紧了眉头。
而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现实世界里的雨声为诱因,本来昏睡中的他精神世界一片沉黯,此刻眼前却又依稀出现了那条雨中山路。
这本来是他最怕再见的场景。
——哪怕他隐约能意识到,眼前所见只是梦境。
在正常的情况下,人只有睡够了才会做梦。除此之外。便是在精神饱受刺激之后,才会夜不能寐,噩梦连连。像岑迟这样摆脱不掉相距二十多年旧噩的情况,还是跟他此时身体情况差极有关。
他本来已经能很好的收藏起那段记忆,但当他的精神意志被虚弱的身体拖累,这些一直只是被压制、但并未真正遗忘的记忆,便都在不知不觉间涌上心头。
这些会给心神带来重压的记忆。就如人储藏在身体里的疲惫,会在身体处于颓势时变得深刻起来。
大荒山雨幕下的山路半幻半实的再次出现在眼前,只是山路上握着匕首、颀长但模糊了脸孔五官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二师兄也不见了,四周一片空寂,只有雨声在响。
这只闻其声。却触摸不到的雨滴密如幕布,丝毫未带给人空山新雨的清然,反而如一张有些发霉的帆布,从头顶盖下来。
岑迟觉得气闷,他开始在山路上狂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拼了劲的跑,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寻找。
……
……
岑迟离开林杉所在的小镇时,时辰尚早不过午。而等到他到达沙口县,策划杀死高潜,并且最终以付出自己半条命的代价、狠招阴招齐出,终于成功诛杀高潜,血腥气弥漫的杀人客房外,天色还未黑透。
当沙口县突然下起大雨,天色终于一片沉黯的时候,相距百来里路外林杉所在的荒僻小镇,天色虽然也暗了下来,但天空并不见什么漆色雨云。
下午将清剿匪寨的事详细吩咐下去之后,林杉倚坐在躺椅上不知不觉睡过去,竟一直至天色擦黑时都未有醒转的迹象。
尽管林杉在睡着过去之前说过,他没有什么饮食胃口,但陈酒还是去厨房那边忙碌一通,精心熬煮了一盅温补汤饮。然而当她端着补汤回来时,见他睡容平和,她又不肯打搅了,只是将汤碗搁置一旁,拽了凳子挨着他坐着,微仰着头呆呆看着他的脸,仿佛忘却了身外世界,久久不肯挪眼。
自从一年前,他身上外伤大致痊愈了以后,她与他这样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就几乎断绝。
而在以往两年时间里,她虽然与他同食同眠,以及在刚刚到达这里的那三个月,他经常需要用坐靠的方式代替平卧,以协理背后大面积烫伤去腐生肌的过程,因而她作为他的“靠枕”,肌肤之亲实属常态……但与今时今日不同,那时她只能孤独的守着心中所爱,而今这个男人终于肯向她敞开胸怀。
这是接纳、是承诺,是她期盼已久的珍宝。
这场爱恋虽然漫长而辛苦,但当终于得以收获果实的时候,她心里一点也不后悔,只觉得满是甜蜜与踏实。她知道,他的情感积累得总是那么缓慢,可一旦某个承诺由他主动说出,便有着不可置疑、缘定一生的分量与诚意。
只是……他又要离开一段日子了……
虽然他明说了,这一次离开,大约只是耽搁一年时间。而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相较于在此之前她等的十三年,再等一年算不得多久。可是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平静熟睡的脸,她还是禁不住有些焦虑心酸的觉得。接下来的这一年,仿佛比十三年更难等。
或许这是因为,以前她只能遥遥望着他,不确定今生能否与他修成合欢果。那么思虑再甚,也只是念头在心。现在却不同了,盼了许久的情,终于成熟的落入她的花篮中,那么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