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虽然颇为费劲,但只要力气用得足,大不了把肉捶断,把人的头打破,骨头打折……总之,钝刀子也能杀人。凌厉每次仔细想这事儿,总有些后怕,如果这一次不是他早在雾山上见过此女的手段、不是此女还没有杀过人、对杀生心存迟疑,在这次任务中死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
而这一次自己躲过了,会不会有类似的下一次?宗门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有意的想让自己陨在这一次里?毕竟这次要杀的对象,身份“贵”得极为古怪。
此时他看着被毒蛇咬伤后昏睡了大半夜的她醒来,看着她笔直注视过来的目光,除了有一点悲伤,大约还是跟毒发身亡的那个丑陋男人有关,剩下的就只有平静。
教他的师傅曾说过,一个人在大波折面前如果能保持镇定,心平气和。那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此人对生命十分热忱,并且这种热忱多半倾向于自尊、自爱、自救。第二,此人对生命已经看淡。漠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其他所有生命,有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这种人当然无惧于任何的危险与要挟。
对这两类人,凌厉都心持敬意。他虽然是个杀手,他是个杀手却不嗜杀。这世上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与人无争,他尊重这些人过日子的权利。
但是眼前这个年少女子,似乎处在那两类人中间。
她本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沧海一粟流落到某地某村,而那将是平安的一生。宗门再能搜人,也是要根据某些个特征行事的。而静谧的村庄里寻常百姓没有那么多独特个性,普普通通却是身份最严谨的掩护。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那么些名人总会在功成身退之际选择回乡。
她也可以高高在上无比风光,毕竟她的真实身份就摆在那里,但她却被一种另类的方式圈养在宫外。她这样不高不低的待着。也难怪那个买她命的人时常挂心着她。
就连他这个身在局外的杀手,也有些好奇做此安排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宗门的命令再一次的变了,这个少女就这么简单直接的死去,那么做此安排的人罪可就大了。
不过,这是别人的命运,与他无关。
在揣度了对面那种眼神良久无果之后,凌厉站起身向对面走过去。同时淡淡开口说道:“你恢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了不少。”话说完时,他已经在莫叶身边蹲下,丝毫没有犹豫地握起她的手腕,大拇指压在脉门处。
莫叶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毒的感觉已经消退大半。若在平时。对这样的解毒速度她必然感到高兴,但此时她却忽然心绪微沉。
在手腕脉门被扣的时候,她可能即将失去一个逃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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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距离之外飘扬传来那么浓郁的酒香,即便林杉未饮一滴,却也有些醉了。
如果不是有廖世在开席之前给他的那瓶药。他当即服了一粒,才能撑着精神,否则他现在恐怕已经醉晕过去。
陈酒刚刚拿出那酒壶时,林杉还有些高兴,并非因为他也要来上一盅,而是他想让廖世喝醉,便能再令这老头儿耽搁一晚上。离别在即,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三年后,还是又过一个五年,林杉望着廖世仿佛从十多年前就一直未变过的干瘦模样,忽然心生一种浓郁的愁绪。
廖世花了将近十年时间,疗好了那孩子从母胎中带出来的极恶剧毒,毒素散失后,她还因此得了一副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他却因为一直在怀疑廖世与那孩子母亲的中毒原因脱不开干系,对这位长辈还不能聚起太多感激。
三年前,廖世在他火灼伤情最危急的时候,冒着被京中隐敌围剿的危险回到十多年未踏足的京都,来到他的面前。会诊、研讨医策、配药涂药……干瘦老头儿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还是拆成了四次只是略微瞌眼靠坐一会儿,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对此心里很感激,但那种感激之情一直有些飘忽,只停驻在口头上。
飘忽的感激之情,令他常说要怎么来报偿这脊背佝偻、面目也有些丑陋的老头儿,但他一直以来却什么都未做成。这除了是因为廖世不恋权势,也不缺钱花,以及送他女人既是他不喜欢、也是对别的女人来说可以逼得她们选择上吊来抗拒的事情,还因为他实在是太热忱自己的事情了。
而他不够热忱筹备报偿廖世的事,终究还是缘于廖世这个人对他而言,还不够重要吧?
但等到廖世要走了的时候,他那种一直只是挂在口头上的感激忽然落到了实处,心里涌出深沉的离别惆怅。
他陡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似乎对别人的索取总是大于回报。药鬼老头儿帮他做了许多事,他不但没有实际的偿报什么,临到老头儿要离去远行的最后时刻,他还要索取老头儿有些仓促的出发时间,只为缓一缓自己心头的惆怅。
林杉……林安远……其实你的心肠,并非你给人看到的那么温和。而是有些狠吧?不,是非常狠。
当值的珍惜的人还在身边时,你从不知道多爱惜一分;只有等到失去的时候,你才又懊丧……这就是典型的自酿苦果、自作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