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顺着后脊爬了上来,如藤蔓一样在身体里扩散开来,连这落在身上的春日光芒都似乎冷沉了些。那家丁连忙偏开目光看向另外一个人,得到的目中神情几乎是一样的,他只得抿紧了一下嘴唇,然后垂下了头。
书房的门开了一半,一个沉抑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随后,那名青年便抱着盒子与室内略暗的光线一起,被那片门板关进了书房内。
开门的是史信,其父史靖坐于书桌后,见那青年进来后就点了一下头。那青年人径直走至书桌前。轻轻搁下盒子,然后恭敬的朝史靖拱手一拜,退步候于一旁。
史靖随手挪开那盒子的盖子,目光落入盒子里,定住了片刻后才收回。他将盒盖合上,然后看向那佩刀青年人,缓缓开口道:“确定是他么?”
丞相史靖如今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但他平时很注意保养身体,因而外貌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几岁。然而身为相国,是离皇帝最近的辅臣,平时需消耗的心力极大,权力与责任上附着的压力也不小,因而在他的嗓音中还是能捕捉到一些体力衰减造成的干哑音色。但更多的是一种自然而发的权臣威严。
“回禀家主,确是此人。”佩刀青年躬下身,神态极为恭敬。
“嗯。”史靖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问什么。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称赞的神情,但他没有对那青年人说一句称赞的话。只是在稍许沉默之后,将桌上的盒子微微推前一分,平静的开口说道:“今天不用煮喂狗的肉了,就舀这个代蘀吧!”
“是。”青年人再次拱手一拜,然后走至书桌前捧了盒子,出屋离开。
沉默了很久后的史信在关好门后走回来,终于开口问道:“父亲,盒子里的就是昨晚作祟之人么?”
史靖点了一下头。
史信紧接着又问道:“就这样杀了他?”
史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么问,是在惋惜,还是觉得便宜了这个人?”
史信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垂下头,隔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道:“是觉得突然了点。”
“他是众宾客中的一个。”史靖看了看他那位最小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在微微迟疑了一下后才接着说道:“刚才我打开盒盖时,你却把目光偏向一旁,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史信闻言忽然抬起头来,开口道:“父亲,我从小就是这样,厌恶看到鲜血。”
“我知道。”提及儿子的这一缺陷,史靖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的这第三个孩子心性温和沉稳,聪智也都在其他二子身上。府中养的一大帮子宾客多是这个儿子在织罗,他在众人之间也是人缘很好的。可偏偏他从一出生就带了不能看见鲜血的臆症,使得自己的这一大助力有了很多局限性。
在朝中,史靖助史信进枢密院任职,但他只是挂了一个副使的虚衔,算是为正使的位置刨了个预备的坑。然而史信一天没克服这一臆症,史靖就一天不会把他往上面那个位置推一步。对于枢密院的掌控,史靖观望了很久,但他不想在强迫之中让史信出问题。
对外,史靖一直没有透露出这一秘密。并且在几次皇帝欲提升和转升史信时,史靖都选择了以贬低自己孩子才能的方式拒绝了。史信自知自己最大的缺陷非常麻烦,父子俩口头的话当然是非常一致的,在没克服这一问题之前,他很认同父亲的决策。
只是在枢密院中,副使与正使在称谓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真的很多余。担此任的人确实清闲,很多事都不用出面即可由正使裁决,这也正是证明了副使职权的狭隘。副使的实际权力甚微,知情权也不是完整的,在等待儿子逐日克服那臆症的日子里,史靖愈发觉得,这位置怕只是皇帝卖给他的一个脸面人情。
提及这事的史靖不禁再次提醒了他这第三个儿子一句:“信儿。我史家的男儿可不能因为几滴血就失了胆魄力,史家今后的路还有很长一段颠簸。”
史信垂首认真回复道:“我知道,我会加紧练习的。”
史靖点了点头,目光渐渐冷清下来。淡淡开口说道:“暂且抛开这一点不去想,你对我今天的做法,最实切的感想是什么?”
“该杀。”史信在沉默了一下后才开口,但只是吐出了这两个字,没有多说一句解释的话。
史靖又问道:“如果这个人惹的不是岑迟,你还能回答得这么果绝么?”
史信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沉默之中思考。
可史靖一点也没有留时间给他思考的意思,只等了一瞬就接着说道:“在这个问题上,哪怕你只是有一丝的犹豫,那便等于是回答了。但是。你的这个答复是我不想要的那一个。没想到岑迟与你之间的交情已经达到了影响你的判断力这个层面上。他明明不常在府中居住,这一点让我很困惑。”
“父亲,岑迟是块璞玉。”史信快速的回复声中显出他情绪上的微小幅度,不过他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后又是敛容缓言道:“岑迟之才当世罕见。爱才之心如惜宝玉,让人举捧慎意。”
“璞玉虽美”史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