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伤自己,剑客也不希望为了不伤到自己而去驭用湿腻腐烂的柴棍;就算是对财富最贪婪的守财奴,也希望自己盘弄在手的银子,都是银亮干净的,银锭掉进屎坑,去捞之前也会觉得恶心吧!
于是,脾气一向温和的二皇子殿下,在关窗闭户、以炭火之温代替阳光之暖的寝宫里待了八天以后,终于怒了。这怒火,就是那拨又德妃精挑细选派到他寝宫里的新宫奴点燃的。
二皇子的怒火是个什么形态,华阳宫里那些老资历的宫奴都差点忘记了,没想到这拨新来的宫奴倒是这么“幸运”,才来几天,就领受到了宫奴旧人们都难得见二殿下施下的“待遇”。
公主王晴在几个近从宫女的簇拥下来到华阳宫时,还未行至前庭大门处,就听见乱糟糟的读书声自华阳宫内穿墙传出。等到她前脚迈进门庭,那读书声响就更清晰了,只闻这读书者的嗓音高低错乱不齐。念词口音也不太一致,与王晴旁听过太学贵族子弟念书的氛围截然不同。
仔细再听,王晴脸上的困惑就更重了。
“……每日辰时起,清扫外亭,由东至西,先亭台,后桌椅……”
“东院有亭两座,石桌二,石凳八,西院……棋房棋具三副。每日需擦拭保养。青田玉籽需用罗布擦拭。南洋盐岩籽需用……”
“后宫宫奴戒律九章第十一条,奴婢言语不可涉……初犯者,罚掌嘴十次;再犯者,棍刑二十……”
华阳宫前庭。有十几个宫女太监站成一排,头顶一碗水,手捧一卷书。从他们朗声阅读的内容来推断,这些书册应该是记录着宫中琐碎事务条例,一股子繁琐油盐味儿,绝然比不上太学藏书的渊博解义墨韵书香。不过,看他们头上顶着一碗水的“读书”方式,很容易就能猜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声朗诵宫规了。
华阳宫原来的那些奴仆。是常有冒犯宫规之处,可现在的这些宫奴里,不是有一大部分德妃挑选而来的新人么?经过德妃的调教,他们会连基本的宫规都记不牢么?
自有打前引路的女官呼喝一声:“公主驾到!”。等到公主王晴面带疑色走入前庭时,就见刚刚在那儿站成一排朗诵宫规的宫奴此刻又跪成一排。每个人面前都搁着一册书,一碗水,这行礼的方式,总觉得哪儿有点诡异。
“奴婢拜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整齐的行礼高呼过后,现场就全然安静下来。跪地的奴仆依然全都垂首伏面,他们连呼吸的节奏都仿佛事先编排过的整齐而可以压抑,真正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出。
王晴望着地上那一排黑发后脑勺,嘴角极隐抑的搐动了一下。
她想起以前来华阳宫的时候,这宫里的奴仆向她行礼,大礼都免了。多数人沾染了皇弟的习性,表现在宫奴身上,虽然加重了礼式,那也不过深揖及地,很快直起脸来,回馈给她的不是冰冷的礼敬,更多的是令人心里舒适的微笑。
谁人不喜欢美的事物,而微笑是为人的传神之美,脸生得再漂亮的人,板着脸时,那美丽也得减三分。
而现在这摆在眼前的一排后脑勺,看不见五官情绪,仿佛连为人都算不上了,一排木偶。
“都起来吧!”公主王晴抬了一下手,也不管这些木偶能否看见。
她表面上看一派公主的骄尊淡漠,其实心里正纳闷着:华阳宫里的这些奴仆都是怎么了?以前她来华阳宫找皇弟聊天散心的时候,这些宫奴当然也尽到了礼数,但却没有眼前这般夸张的姿态表现。
虽然王晴不是每天都会来华阳宫,对这宫里奴仆的脸孔只熟悉了个大概,所以宫奴的大量更换对她而言,与往常变化的地方并不明显。
直到这些人这么哗啦啦跪倒一片,这种异样表现顿时就变得格外清晰了。
王晴挑了挑眉。她亦不甚喜欢这种过于谦恭、实则被划开宽阔距离的礼式。这些是没用的东西,不论哪个贵族,乃至低到民间大户里,主人家也需要几个贴心的仆人。虽然他们是仆人身份,做的却真切是朋友、或者半个亲人的事情,在主人需要的时候,能够真正做到以心相交,嘘寒问暖。
以前王晴觉得,华阳宫里这样的奴仆有些多了点,虽然都是皇弟惯养的,服侍主子确实是有着独特的妥帖顺手之处,但她仍有些不放心,隐虑宠奴作乱。现在华阳宫里的奴仆状态仿佛更改得合了她意,然而她到此时才发觉,若真这么改变了,皇弟八成会极为不适应。
——连她这个不常来的公主,都已经感觉到不适应了。
王泓不在庭院里,似乎也正证实了她默默在心里推敲出的这点结果。
跪成一排的宫奴终于在领受主子命令的前提下,全都站起起身。虽然他们因此不能再用后脑勺面对公主殿下,但也都卑微地垂着头,以僵硬之姿站成了一排木桩。
王晴艰难的辨识了一遍,发现这一排人里头,虽然不确定全是新人,但二皇子身边最熟的那几个人。却是没有一个在里头。
她早就听说华阳宫这边奴仆大更替的事,但也没料到德妃的动作这么大,这才过了几天